哪有什么问话呢,他夹枪带棒的一篇话,只因心中一股子邪火没处发,真正想问她的问题,却问不出口,想知道答案,却又怕听见答案。
官家缓了口气,略俯下身来,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栏杆上,迟迟问:“齐王他对你可还尊重?”
“尊重。”也不算假话,齐王确实还算尊重她的意愿,并没太强求。千扬淡淡将话头掠过去,“官家没有旁的话要问我么?今日我一直在德胜门城楼上,从头到尾都瞧得分明。”
言及德胜门,官家顿下来,面上闪过一丝惊恸,口里喃喃:“太后薨了”
千扬点头说是,垂下眼眸,尽量掩饰异色,“齐王以太后娘娘为质,诱李从晦及参将入城,之后才能一举制住他的三万兵马。”
“他目无王法!太后再如何,也是国朝的脸面,怎能随意掳掠,遑论送上城楼为质,如此涉险”官家胸膛起伏,许久才平息,“朕迟早要同齐王算这笔账。”
到底是生母吧,他身为人子,一直留有最后一份慈悲心。纵使知道她一手毒杀先帝的恶行,官家的底线仍是留她一条命,不愿亲手了结她。
千扬审视他面色几变,欲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其实官家的那份不愿,几乎没有一丝是因为血缘亲情吧!毕竟母子多年不睦,近来已经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太后甚至以易储来胁迫,还能剩下什么情谊可言?说到底,只因周延邺心软,对生母亮刀剑,并非不愿,只是不忍罢了。
可就为这份不忍,迁怒于齐王千扬一字一顿问:“太后薨逝,朝局一片大好,扪心自问,您就没有一丝庆幸吗?”
官家一震,狐疑的目光慢慢凝在她面上,“你说什么?”她不言,官家眼中却慢慢浮出了悟,惨然一笑,“不止是齐王,还有你。”
“因为先帝,你恨极了太后,所以党同齐王,布了这个局。太后坠下城楼,根本不是意外,是不是?”
第49章求朕
官家问出了口,千扬反倒松了口气。并不打算蒙骗他,但大剌剌地说“我把您亲妈害死了”,又显得像是在挑衅。好在帝王九曲玲珑心肠,一句话露了丝白,他听入耳,即刻就点透了。
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交代了,如释重负,还有种任人宰割的认命感。她终于在周延邺面前没什么可伪装的了。
千扬不由勾唇,划开抹冷笑,坦然迎上官家的视线,“怎么,不应该吗?需要我给官家细细罗列太后的罪行吗?”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泣着血,“前任内侍丞梁庸、太医院的吴院判,都是近在眼前的事。在太后眼里,了结一条人命,就像碾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哪怕尊贵如先帝”
“够了!”
官家低声喝住她,红着眼怒目而视,像头被利刃刺中的小兽,“张千扬,你别给朕装样,你在乎梁庸、在乎吴宗礼?你只在乎先帝!你背着朕伙同齐王的时候,可有一丝一毫顾念过朕?朕全心全意待你,恨不得将心捧出来给你看可你呢?你将朕的真心踩在脚底下,往朕心口捅刀子,眼都不眨一下!”
失望、悲恸、愤懑太多复杂的情绪堵在嗓子眼儿里,冲不出来,只能口不择言地挥泄,“先帝究竟有什么好?他甚至都护不住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送给朕!是,仁君,多好听的名头!可很有脸吗?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下,你却一心为了他糟践朕背着朕勾搭皇叔,瞒着朕颠倒朝局,翻云覆雨。好,真是好得很”
“朕这样爱你”像是被伤痛抽尽了全身力气,他失神惨笑,目光那样凄切,“张千扬,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狠心的女人?”
千扬只是静静听着,恍然察觉自己对先帝的执念仿佛淡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大仇得报吧,那道伤痕终于可以利索地结痂。再想起御前相伴的岁月,更多是平实而细微的甜,甚至盖过了永远失去的怅惘悲伤。官家嘲讽他软弱,可她不觉得仁善应当被嘲讽,即便那是鲜少属于天子的品格。
先帝是那样好的人,却惨遭太后下毒手,这不公平。千扬心心念念想要太后偿命,哪怕不论她曾与他心无旁骛地相爱,哪怕她只是他最普通的子民,仍会感到他不该被那样对待,她要一个公平,就是这么简单。
官家一掌捏在她肩头,那样用力,疼得千扬急促吸气。可毫她不在意,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延邺,我也挺闹不明白你的。先帝对你如何?太后对你如何?说是天上地下,都嫌轻描淡写。你知道太后谋害先帝,证据确凿,可你狠不下心来惩处弑君的祸首,那也罢了。而今我替你伸张了正义,你要责问我干政、蔑视天威,甚至责问我谋逆,那都说得过去。结果你嘲讽先帝仁善?你身为人子,良心被狗吃了?”
“你替朕伸张了正义?”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官家咧着嘴,干笑两声,“朕还得谢谢你?你就是为了同先帝的私情罢了,打量朕是傻子么!”
千扬心不在焉地颔首,“就算是为了私情吧,难道不应该?”
应该,太应该了。他的昭仪义薄云天,情深似海,只可惜,一切都是为着他的父皇。甚至到这一刻,她也全无悔过之意,任他处置,因为这人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提起她的兴致。
仍揣有最后一丝希冀与不甘,官家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喃喃问:“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你对朕就没有多出一分情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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