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稍加解释道:“江家发丧,上官将军抽不开身,便由阿雩待为吊唁,她留宿江家,大抵是这缘故,母亲才陪同而来……”
江二夫人陪伴尚且说得通,曹荀月呢?
李绥绥不禁猜度其中的微妙关系,太子与秦仕廉前后出事,是以皇后及秦家两位夫人凑一块,或诉衷肠或想对策,顺道请来上官家的助力。
然而远观谈笑风生的一席人,似乎也没想象中着急,或者根本有恃无恐。
皇后坐在繁盛的富贵牡丹旁,诚然姿态庄静矜持,唇角笑意温和,那凤仪贵气天生,却给人遗世独立之感,她与李绥绥寒暄言笑,先将青州稀客予她引荐,而后问她孕身,连在宫中的寝食相关也略表关心,公主态度恭谨,一一作答。
也许是秦恪在,这场茶会平淡得毫无涟漪,素为焦点的永乐公主仅也此时见礼,稍有存在感。待她入座后,她们很快又绕回之前的闲散话题。
听罢一二,才知上官雩在讲家乡事,小姑娘十七八,不同于京都闺秀的婉约,她眉眼透着飞扬灵秀,通身自信,一看便知是被宠上天的快活主儿,加之一张小嘴声如黄鹂,谈吐热情极具感染力,一串串逸趣讲来引人入胜。
旁人听得兴致浓,秦恪耳朵却成摆设,自顾垂头剥松子,一粒一粒添入李绥绥身前的琉璃盏,李绥绥无事可做,很快神思便游走于狱中那两条命,以及被秦恪一刀斩的案子。
或是心思不属的二人与此间氛围格格不入,或是排列离谱有秩的松子壳太抓人眼球,引曹荀月几番侧目后,她有意无意将话题拨至上官雩婚配上,且打趣说,原本江家秦家是要亲上加亲的。
嗅到一股来事儿的邪风,李绥绥双眸一亮,不负期待,皇后果然开口问因由,岂料江二夫人淡扫曹荀月一眼,抢先答道:“过往陈年,八字没一撇的事,我这外甥女如今尚未婚配,提来叫人误会。”
大抵还在为弟伤怀,江二夫人今日意兴索然,辞气生冷颇强势。
皇后对此很是体谅,微微一笑不说话,只恬淡捧茶细饮,曹荀月见状,略犹豫,亦以扇掩口笑笑,不再刻意纠缠。
李绥绥大感吊胃口,于是着意打量上官雩一番,盈盈窈窕女,笑靥颊边醉,经由旁人戏婚约,此时容色多了一抹红晕娇羞,低首转侧间,视线还有意无意顾往秦恪。
李绥绥眸光微滞,旋即也迂回到秦恪身上,且好整以暇支起下颌,目光脉脉。
秦恪眼角微抬,瞥见盏中只增不减的松仁,于是将新剥好的塞进她手心,遂问:“看我干嘛?”
李绥绥便将猜测幽幽道出:“那亲上加亲,不会是指你吧?”
秦恪亦漫不经心调侃:“我就给一人下过定贴而已。”
这是实情,李绥绥不好怼,默然将松仁送入口中慢嚼,以掩饰自己的无言以对,空空手心即又被驸马拖至桌下把玩,浅而整齐的指甲百无聊赖刮挠着她指根,李绥绥被痒极乱颤,不禁又问:“既觉无趣,何必跟来。”
秦恪赏她一句:“瞧不出来?作刀锯啊。”
李绥绥差点笑出声:“哈?在座的,你敢刀谁锯谁?”
秦恪没笑,唇角扯了扯,铿声问:“要证明?”
恍然想起两刻钟前他也曾这般表态,再次声明则示坚决,李绥绥没能继续装傻当玩笑,哑然两息,复又轻声嘀咕:“谁要你证明,皇宫又非龙潭虎窟,哪需你作警卫……”
“是有些晚。”他没头没脑这样说。
“嗯?”
秦恪沉默了一阵才道:“若当初是我们,龙潭虎窟,我也会将你捞出,”
前尘哪堪提,不过那时风动,此时心动,李绥绥的心被清狂的甜蜜所触动,她歪头凝望,秦恪并未看她,深垂眼睫的侧脸寂寥,映入漆黑瞳仁却倏然幻作少年,少年肝胆烈,横刀立马闯进那段举步维艰的岁月,要将旧事归尘,要迎她花开……
奈何历史厚重,烙印顽强,任谁也不可回转,更别说,那时没有他们,哪怕是一丝妄想,也回不去。
李绥绥“嗯”了一声,勉力维系神色无澜。
“不信?”轻描淡写的回应令秦恪黯然,未等回答,或根本不想听回答,指端薄茧抚摩在她掌心旧痕上,忽又加问,“这里怎么留疤了?”
想岔开难以下咽的意难平,可声音明显压抑,再三克制终是收效甚微,紧接着秦恪霍然起身,膝盖撞在低矮长案,“哐”地聒噪一响,松壳阵列立时沦为散沙。
谈笑声骤顿,众人不解转视而来,皇后和言相问:“三哥儿怎么了?”
秦恪僵硬站在那里,蹙眉不语,而李绥绥的手还被他紧握,指骨隐隐发疼,胳膊更是不雅高吊起,她只好跟着站起身,面带微笑,从容答道:“无事,我方才与驸马说肚子有些不舒服,倒是将他吓着了。”
江二夫人闻言,情切上前问:“怎么个不舒服?”
李绥绥状甚难为情道:“许是坐太久,肚子里的不乐意,这会造反呢,踢得太厉害。”
江二夫人不安地看看她肚子,又看看沉默隐带恹然的儿子,知子莫如母,瞧出点别扭,立刻顺意铺设台阶:“这月份大,马虎不得,你快送公主回去歇着吧。”
皇后亦呈来关怀道:“既如此,公主先移往永宁宫,稍后请太医来诊平安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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