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别急啊,这好容易遇上。”
江徐清快手拖住蓟无忧,装模作样又言,“公主不想听我说,那要不听无忧说?瞧啊,为伊消得人憔悴,他一路跟来不就是想诉相思之苦么?”
“休要胡言。”蓟无忧气吼一声,到底今非昔比,怕李绥绥多背一条与人夫有染的污名,终于闷声否认,“我只是四下闲逛,误打误撞与公主同路,并无话讲,我先走了。”
江徐清非但不撒手,还反问:“那你又急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哪有!”
“既然你脸皮薄,不好当面说,那这样……哥哥做东,挑个地儿咱俩慢慢唠,回头哥哥再替你转达。”
江徐清一派善解人意,拖着蓟无忧便要向李绥绥告辞。
“我有说让你走?”
李绥绥抬指挡道,语调甚是平静,然咫尺之距,那双无波黑眸森冷得可怕,宛如刀锋剜在江徐清脸上,后者无畏,略带深意说:“公主还有何指教?啊,不会以为我还将那件事放心上,担心我对无忧不利吧?公主真是关心则乱,多虑了……”
这话颇挑衅,无疑在告诉李绥绥,他今日就是攒足气,气撒不到她头上,那也得削削蓟无忧。
显然李绥绥听明白了,瞳孔一瞬紧缩,江徐清一副你能耐我何的嚣张,嘴里仍假惺惺宽慰:“哎呀,又是哪句话招公主误会了?别生气啊,我不过随口一说……”
声未落,疾风迎面,李绥绥的小巴掌毫无征兆抡至他面颊,“啪”地打出脆响声。这一耳光挟怒,立刻在细嫩面皮烙出几道迷人指印,跟着一缕红线从他鼻腔涌出。
路人呆若木鸡,护卫快速回神格挡,警惕江徐清犯浑还手,显然是多虑,江徐清缓半拍才觉出脸上火辣,满是错愕引袖擦鼻子,然后看着袖口血色彻底懵神。
李绥绥一笑如常,泰然自若回敬道:“江公子别生气啊,我亦不过,随手一巴掌。”
江徐清脑中嗡鸣,缓两息反应过来,怒恨羞恼便瞬冲三千丈,嚼齿穿龈大吼:“你敢打我!”
“君子有七慎,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我这不是打你,是随手一巴掌替你翁瓮教导你。”瞧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李绥绥还四平八稳答疑解惑,“毕竟,吃饱了撑的,嗯,容易……出虚恭!”
她一本正经将“放屁”说得委婉文雅,还不如直接骂,转个弯反叫旁人忍俊不禁。
堂堂八尺男儿被掌掴于市,任她公主还是泼妇,江徐清尊严扫地难以收拾,双眼凶光大盛,神情趋于狰狞,跟着切齿重复一遍:“你敢打我!”
李绥绥不假辞色:“我打的。”
崔袅袅就差当场竖拇指,蓟无忧则满脸刷白,认为李绥绥动气,皆因他跟来之故引起,遂死死抱住江徐清抬起的胳膊,决心拉偏架。
江徐清已然炸毛,翻脸不认方才的“哥两好”,愤怒挣扎间,与蓟无忧及护卫搅合成团,眼见成闹剧,李绥绥又只管惹祸不管收拾,秦恪只好慢腾腾出来息事宁人,约莫心烦,一句没劝,反剪了江徐清手臂强横推往人群外,在他表兄扯破喉咙的谩骂声中,又朝苍梧递去个眼色,后者立马着人遣送蓟无忧和崔袅袅离开,路人见护卫清场,极有眼色作鸟兽散。
江徐清气得神经错乱,咆哮声老远可闻:“她敢打我!疯了么!你松开,但凡老子咽下这口气,就叫窝囊,此事没完……”
秦恪被吼得耳朵疼,招手叫翠则来替,自己折返问李绥绥:“事办完没?”
不远处,隐约传来京兆衙门水火棍敲地声,李绥绥心思不属,瞥其面上殊无颜色,亦不知他平静的表象下酝酿着几多火性,总而他来了,给不给那二杆子一巴掌,都得被送回去。于是悻悻绕过他,提裙登上马车,秦恪果然跟来,稍事沉默,道了声:“回府。”
静候片刻,没等来秦恪发作,李绥绥便没在琢磨他心思,随后撩开锦幔透气,想着京兆衙门里的官司,半眯的眼眸逐渐放空,待秦恪的话重复两遍,她才蓦地回神:“让我入宫,何事?”
秦恪再次耐心复述:“官家似乎有中风先兆,大约还伴有癔症。”
李绥绥一怔,讶然问:“中风?癔症?”
秦恪放轻声气答道:“御医说,是长期疲累兼之近期过多刺激,焦虑抑郁所致……目下记忆有障碍,些许混乱,他记得我,却忘了……我们已成婚,他还问我,你是不是还没将那老柿射下来,所以不好意思见他。”
李绥绥五岁生辰,官家做了那把被秦恪称之为“花里胡哨”的小弓相赠,他还指着永乐殿院角老柿笑言:“倘你能射下梢头那颗果子,我便带你去瑞丰山抓狍子。”
要射下果子,难度不再高,而在重重枝叶的阻挡。年幼的孩子,心心念念要去雪地里撒欢,于是日复一日射练。
可后来,那棵在山中昂首挺立上百年,寓意“事事如意”的老柿,被专程请回宫精养,却没挨过几个冬,便随永乐殿一并枯灭。
她早不遗憾未兑现的承诺,却无法接受他借病揭过老黄历,关于她的、母亲的、俞家的,桩桩件件恨事因他的铁血无情深钉入心,经年累月,锈连骨血,怎能如雪泥鸿爪轻易消抹。
她蝇营狗苟这些年,最后所求,无非是要金殿神明言悔,他怎能忘。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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