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何止是大放厥词,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凡近处能听见齐衍说话的人,皆是一面愕然,一面竖耳收谈资。李绥绥更是打了激灵,心头迷雾豁然拨开——她还道是江咏城穷极无聊,专程找个与秦邈相似的人戏耍她,这一切,原来只是曹荀月的泄愤之局。
齐衍,难不成也是秦仕廉的私生子?
是与否,秦恪没所谓,别说就一个私生子,现在就是端出来一窝,他都无甚稀奇,只目不斜视,盯着翠则包扎伤口。
听到“私生子”三个字,秦仕廉终于觉出味,难怪此人面熟,重新打量,的确与他秦家子辈神似,愕然一瞬,倒是火气消弭半丈,遂将凑热闹的一干人遣退三丈,甫问:“你的母亲是?”
他反应平平,齐衍亦答得平铺直叙:“秦相曾在秦淮巡视,逗留月余,地方官员于是挑来数名妙龄清倌做见面礼,她便在其一。”
时隔二十余年,秦仕廉记得有这回事,具体人物却已模糊。
“显然,我现在提名字,你大抵也不知道她模样。”齐衍自嘲一笑,“可她那时年纪小,天真不懂事,还道大人物气宇不凡又知怜花惜柳,是良人,不但如此,良人还出手阔绰给她们置宅所,殊不知她们眼里的泼天恩惠,对秦相而言,不过是信手豢养几只猫儿狗儿罢。”
此番总结颇到位,秦仕廉大抵还在努力追昔,并未出言狡辩。
“她若只是猫儿狗儿便也罢,偏她昏头生妄念,怀孕这种事怎能瞒过耳目众多的丞相夫人,给她堕胎药,她非耍小聪明倒掉,还企图找良人庇佑,岂知良人早不告而别,她却因此招来杀生之祸,逃到无路,便宜了江边走货郎,又被哄骗去湖州做牛马,好容易保住孩子,那孩子却被货郎卖给乐馆换营生……”
“她偷钱,欲将孩子赎回,捱过几回毒打没吃教训,辗转被卖入勾栏,她惦记孩子,逃去见过几回……”
齐衍的声音出奇得轻柔,仿佛在讲一个烂熟于心却不关己的故事,终是荒唐笑出声,他说:“深怕那段玄乎其乎的感情被淡忘,她一次次讲与孩子听,最后一次见她,她说,想到法子给那良人送求救信……后来才知,她那时根本走投无路,法子蠢得可怜,送信的不过是数面之缘的南北货商,酬劳是行首的细软,代价是她因偷窃丧命……”
“虽然那封信积压多年,货商最终兑现送出,只是被丞相夫人收到……”
秦仕廉至此未想起齐姓歌女,自然无从悲悯,大约觉得这段糟糕经历有失颜面,面色愈发难看,问向曹荀月:“确有此事?你这是何意?”
曹荀月盯他少倾,矢口否认:“一派胡言,我根本不认识此人,更不知什么信!”
齐衍道:“是,我本该命丧湖州,没机会与夫人相见相识,万幸,这张脸还有可用之处,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母亲口中的京都大官是谁,若非江咏城醉言,我甚至不会知道,夫人的心思妙到巅毫。”
他轻笑:“你欲以这副貌似秦邈之容,迷惑或打击公主,倘若,真有个南园遗爱,故剑情深,秦三公子必不能忍,届时他一剑送我归阴,夫人再站出来,告知秦相,他的儿子杀了私生子,呵,委实精彩。”
被褫其华衮,示人本相,曹荀月还能面不改色抵死不认:“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由得你乱说。”
听上去的确荒谬,但秦仕廉洞察力与判断力异于常人,此时,心中已有辨别,且不提对素未蒙面的子嗣有无感情,就枕边人的欺瞒算计,已先让他不能忍:“你竟生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我歹毒?你说我歹毒!”
曹荀月素日何其沉稳一人,太明白,眼前情形不该受齐衍鼓动,与秦仕廉激化矛盾只会助长事物,偏生,今日牛鬼蛇神扎堆,个个蹬鼻子上脸与她兴风作浪,满腹恶气正愁没地儿撒,此时再不可抑,她恨恨道,“我诞育于书香门第,自幼崇圣训﹑景贤范,修来的温恭淑慎,不是用来忍你纵情声色的!你不加检点、荒淫无耻,我何故要为你这种人做贤内助!”
她破罐子破摔,岂止是承认事实,骂得更为尖锐难听,秦仕廉再是气涌如山,亦要脸面,担心与之掰扯开来,她会口无遮拦再抖出几箩筐烂芝麻,于是仅从牙缝挤出“疯女人”三字,再不加理会。
他旋即对齐衍道:“你既藏了解药,显然不愿意残杀手足,倘你现在交出解药,可留你一命。”留命,已然是他最大限度的相让。
齐衍不为所动:“解药好说,先放他们走。”
秦仕廉亦不妥协:“此乃通敌谋反之重犯,恕难从命。”
“行,那便不好让秦相渎职,你一命换两命亦可。”齐衍唇际弯起一丝促狭。
秦仕廉霍然眯眼,面孔阴云堆砌,看上去心情复杂。
而曹荀月那端咒骂未绝,吵几句也罢,但她被那没心肝的男人晾着,愈骂反而情绪愈发激昂,残存的理智被积怒扫荡一空,她倏地张开十指,若振奋应战的斗鸡,冲秦仕廉隔空抓挠:“他哪里舍得狗命!我现在就杀了他,换我孙儿的命……”
她浑身发抖,又扭又挣,隐然是崩溃到忘记自身处境,齐衍本不欲立刻取她性命,正竭力控稳人质,忽闻身后传来焦急呼唤:“二哥儿,二哥儿你怎的在这里……”
齐衍一惊,回眸撞见迎此跑来的汤菀秋,几乎和李绥绥齐喝出声:“别过来。”hr
()
span传送门:||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