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老烟枪裂开嘴,牙齿黢黑,常年抽旱烟的人都是这样,牙齿缝里都和塞了黑泥巴似的。
自家爷爷姜多寿是烟酒不碰,倒是这挚友老烟枪,烟酒不分家,兜里常揣着张新发槟榔。
姜琰琰看到老烟枪打了个哈欠,晓得他烟瘾又犯了,感慨了一句:“烟叔你和我爷爷习惯差这么大,怎么聊到一块儿去的。”
老烟枪眉毛一抬:“晓得你丫头又说我抽烟的事儿,咋了,活到这岁数了,啥东西都尝过了,老天不收我,我只能靠抽烟喝酒催催他了,你以为你爷爷不抽呢。”老烟枪呵呵笑,“他也抽,不过就抽过那么一次,不过量可猛着咧。”
老烟枪一边说,一边抖了抖自己旱烟管上挂着的烟叶袋子,鼓囊囊的,他今天还没怎么敞开抽呢。
“一晚上,止不住地抽,抽了三袋子,第二天,喉咙都哑得说不出话来了,那咳出来痰,又臭又浓,还带血丝。”
当时老烟枪说上劲了,转眼瞧着姜琰琰脸色不大好,立刻抿嘴:“瞧我这嘴,我人粗,和你爷爷说话就不讲究,丫头莫怪。”
“当时我爷爷咋了?”姜琰琰问,印象里,姜多寿素来平和,情绪稳定,鲜少着急上火,闷头抽烟的事儿,她是从未见过。
“给你娘接生,拖你出来,你浑身是血,吓坏了呗。”
“接生?”姜琰琰立马察觉不对劲了,“我爷爷说我是泥坑里捡来的,脸朝下,提出来,一脸的血。”
她又说:“我爷爷见我娘,亲娘?他给我娘接生?”
老烟枪眼神慢慢飘向远方,似看着那远处层峦叠翠发呆,目光涣散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其实这事儿吧,你爷爷一直也没想瞒着你,只是你……当时年纪小,怕吓着你,随口编了那么一嘴,诶,但是你爷爷之前,一想把你送走,就下雨,这事儿是真的。”
“你家里有《伏鬼录》吧,你去翻一翻,大概是在十二卷吧,有个讲鬼生子的,你看了,你也就晓得了。”
“行了。”他用鞋底敲了敲旱烟里塞堵的烟灰渣滓,迈步走向门口,手已经伸到口袋里开始搓下一轮的烟叶团子了,回头对着姜琰琰劝,“其实看不看,有什么要紧的,你还是你爷爷的孙女,你爷爷……也还是你爷爷。”
眼下,姜琰琰还在船上,阿毳看管着杨伺,杨伺一动也不敢动。
阿年驮了船,没有直接过江,而是顺着江一路往北,临到谷山村的时候再靠岸,能剩下姜琰琰不少脚力。
姜琰琰抬头看着这上弦月,脑子里都是下午来虞家之前,在《伏鬼录》里看到的东西。
所谓“鬼生子”并非真正的鬼生孩子,而是死了的孕妇产子,又叫尸生子。
野史有记载,明初太祖时期,乡野有妇人暴毙,腹中有子已足月,下葬时有道士路过,开坛做法,棺中忽传婴孩啼哭,开棺取子。
但长大之后,阴气过重,未能活到及冠,早夭。
后来也有人考据,说这各种说法,总是伴随着一个十分残忍的事实,所谓的道士做法,其实都是开膛破肚,一柄快刀挑开死妇的肚子,硬生生地取出孩子,只是怕以讹传讹,闹大了去,才说开坛做法,促孕妇生子。
所以老烟枪口中的接生,可能也并非是真的接生。
极有可能是姜多寿用利刃挖开了自己亲娘的腹部,才把自己取出来的。
姜琰琰不敢多想,许是老烟枪说得对,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用,自己始终都是姜多寿的孙女。
自己若是鬼生子,倒是能解释自己为何天生阴命。
加上姜多寿提过,姜琰琰的身世和大烟有关,让姜琰琰远避之。
时间倒推到八十五年前,那年六月,林元抚虎门销烟。
四年后,英吉利的大船直逼天津大沽口。
流民四窜,自己的亲娘,可能就是千万流民中的一个,怀有身孕,和家人失散,亦或者是全家覆灭,总之,自己是姜多寿救出来的。
姜多寿透露得太少,姜琰琰也只能通过细枝末节,像是串珠串一样的,一点儿一点儿地去凑,去猜,猜多了,自己又烦,只能劝自己还是莫多想了。
只是今日老烟枪一番话,又勾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等姜多寿从长白山回来,自己一定要郑重地好好问一次,也就问这么一次,如果爷爷不说,她也再也不问了。
第71章
谷山村的星星似乎都比城里头的多,天空星罗棋布。
姜琰琰推开院门,就听到阿蚁一副欢天喜地的声音:“行,这龙眼肉剥完了,就来帮我剥莲子,老绿色的那种芯,搁这罐子里,我留着给半仙泡茶,嫩的芯丢这小碗里,我家姑娘爱吃的,莲子肉的话,给先生做羹汤,你们可都得好好剥,扔错了一个,有你们好果子吃。”
有人在干活?
还不止一个人?
姜琰琰示意阿毳把杨伺推进院子,抬眼就看到闻东在葡萄架子下喝茶,姜家没有电灯,油灯又熏眼睛,闻东也懒得看书了,还不如看眼前的孟天罡和田三干活来得有趣。
孟天罡脱了那一身灰色的道士服,穿得像码头上扛米包的苦工似的,一身白色背心褂子,下着黑色棉布裤子,这大热天的,还是得这样撒开了穿才透气。
田三和上次见的时候差不多,不过剃了个寸头,大圆脸上还起了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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