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让你去结婚,只是叫你去跟人家吃个饭,赏个脸、给个面子难道还不行吗?」于敛无视于敬语气中的坚决,继续劝道,「之前那几个不去也罢,沉沿芳是我们董事会里仅次于我之下最大的股东,旗下的投资银行也是我们大金主之一,他女儿对你有兴趣你难道连个饭也不能吃?」
于敬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吃。」
「真不吃?」于敛听他这样坚持似乎也有些动气,电话那端的声音明显低沉了不少。
「你那么想讨好他,不如你自己去跟他女儿吃饭吧。」
「要是我能我会不去吗!」于敛听了生气地在电话里大吼道,「人家想见的是你!」
于敬没回应。他不懂,当初他出柜时如此绝决地将他赶出家门的人是于敛,但如今时不时来骚扰他的也是他,难道是父亲就能如此任性妄为,而他就只能配合他做个提线木偶吗。
大概是以为有转圜的馀地,于敛放软了语气又继续道「我知道你没法跟女人结婚,这些我都懂,我也没逼你,但这次真的很重要,如果不紧急,我会跟你耗上这么久时间拜託你吗?」
「拜託我?我怎么一点也听不出来。」于敬冷冷地回答。
于敛沉默了一下。「你脾气跟你妈一个样,倔。」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但我真的很想接你回来,这次是个好机会,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公司能得到下一季的资金,你继母也会欣然接受你的。」
说得好像是他求着要回去一样,于敬不以为然地想。
「小敬,我发誓我真的不会逼你跟任何人结婚,在美国待了这么久,这种事我也看开了,就只是要你去露个面,行吗?」于敛继续说道,语气真诚,听上去像是对于敬是同性恋的事情放宽了心,「小敬,我很后悔当初发那么大的脾气,现在也知道自己那时候真是太顽固、太食古不化…」
「够了。」于敬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在他印象里,于敛从来不是个会放低姿态承认自己错误或悔恨的人。「我会考虑的。」他说,说完后就连自己都有些惊讶他竟然会被于敛这般刻意的示弱动摇,看来随着年龄增长,对于父母这种有别以往的低姿态越是没有免疫力。
虽然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于敛也没再说什么,只跟他提到会传时间地点给他,以及若决定要去记得要跟他联络之类的叮嚀与嘱咐,于敬敷衍地应了应就把电话掛了。
看着水槽里还沾着雪白泡沫的锅子与碗筷,于敬沉吟了下,随后便走到书房,将那层放着包裹的抽屉打开,一一将里头没拆封的包裹尽数拿了出来。他从书桌上取了把美工刀,没两三下便把原本用透明胶带缠得好好的包裹全拆了。
里头全是些小玩意儿:旧玩具、旧首饰、旧手帕、还有一个木盒子。
于敬看了看那些东西,拿在手里把玩了下,才注意到放在一旁的木盒。那木盒做工精细,上面镶着贝类装饰板摆成的纹样,像是一朵闪着各色光泽的白花开在那盒面上。于敬将它打开后,只见一个穿着澎裙的陶瓷芭蕾舞者在盒中静静佇立着,就这么保持着翩翩起舞的模样,不明白时光荏苒,只晓得舞曲动人。只是那音乐盒似乎因老旧而早坏了,大概是哪里卡住了,也或许是齿梳断了,无论他如何摆弄,那过去的乐音也不再响彻。
盒子里除了摆放八音盒的空间,还留了个可以摆放饰品的,但里面只有几张泛黄的老相片。于敬拿起那些照片,一张张看过去,只见都是同个女人,手上则抱了个婴儿。
他知道那是他,然后那个女人,他的母亲。
他从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所有关于母亲的一切都是从管家口中听到的。还不是于敛跟他说的,说不定于敛知道的比管家知道的还要少。他听说母亲和他一样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不喜欢吃软趴趴的食物;有些择善固执;爱鑽牛角尖。
他所听说的母亲,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吗?
于敬无法想像这个女人说话时的声音、生气的模样、手的触感、唸啕时的小动作…
他无法感受到这个女人曾经活着。
于敛究竟是为什么要寄给他这些东西?于敬怀疑他根本不晓得这些东西原本收在哪里,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当于敛在打包这些包裹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希望得到他什么样的回应?于敬统统无法理解。
如今想要挽回失去的,难道不会太过矫情?
然后他想到了徐瑾泉。
若他能这般得到过去错过的恋情,为何他不能给予于敛同等的机会,让他争取曾经错过的?
他有这个资格去剥夺吗?
就在此时,旁边的手机响了几声,是于敛传来的简讯。
看着屏幕,于敬默默地将简讯中的内容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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