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过琴弦的弓极轻地颤了一下,谢翡猛然睁眼,这一刻,无论是舞台上华丽的灯光,抑或坐得并不满的观众席,都倏然远去。
四面的光都没了,他仿佛坠入不见天日的深海之底,又仿佛被推到了漆黑幽暗的悬崖之上。
然后,他看见了深渊。
那里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只有黑和虚无。
坐在钢琴前的顾方晏面色微变。他听见了那一瞬间谢翡的颤抖,也察觉出了谢翡的恐惧。
他对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也有应对的办法,但那是在平时,如今他们在舞台上,比赛正在进行中。
必须要马上找出解决的办法。
顾方晏蹙起眉。他思考的过程很快,下一个音符从他手上流淌出时,就做好了决定。
属于伴奏的钢琴音色陡然转变,它本如在温柔春夜里轻旋拂过的春风,却生出些许激越之意,化作一条向前流淌的河。
河水东流,若遇礁石,奔涌拍打;若遇高山,回环避之。河水一路向前,永不停歇,直到枯竭那日。
泛着光芒的浪花涌到谢翡面前,将虚无的黑冲散。眼前的深渊倾坠塌陷,成为最原始的细沙,被河水淹没,沉淀到看不见的地方。
束缚化作齑粉,血与黑化作光斑,和着流水的节拍与频率,飘散到虚空消失不见。谢翡猝然清醒,抓住琴弓的手一紧,双眼瞪大。
这是他不能不拿到名次的比赛,这是他不能不跨越的障碍。
小提琴是他最喜欢的乐器,音乐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他不能停止不前。
向前。
如果有枷锁,那就打破。
向前。
如果有阻碍,那就敲碎。
向前,唯有向前。
舞台灯光落回视野,观众席映入眼帘,但谢翡不再去看。他调整错乱的呼吸,抓紧琴弓,稳稳推出去。
之前的音色回来了,却又有些许的改变。如果之前的形容是海潮拍回海岸,浮动翻涌轻缓自然,那么现在则是大海奔流一往无前,乐音悠扬,且辽远。
终于,预选赛的指定曲目结束,接下来是第二首自选曲目。
谢翡拿着琴和弓,微微吐了一口气,朝顾方晏点头。
自选曲开始。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抖。
演奏者在台上演出的时间总共8分钟,对于观众来说稍纵即逝,但于谢翡而言,却无比漫长。
惊险又刺激,手心和额前全是汗,如果不是凭一口气撑着,谢幕致礼时只怕要摔倒。
“谢谢。”
后台休息室,谢翡伸出仍在颤抖的食指,轻轻抵上顾方晏的食指。
谢谢你在我畏惧不前的时候又拉了我一把。
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谢谢你的温柔守候。
顾方晏抬起剩余的手指,和谢翡五指相扣,低声笑道:“既然这样,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来报答?”
“这要求有点过分。”谢翡笑着对上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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