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仍旧不动,裴宥重新拿起茶盏,垂眸刮着茶盖:“二十六七,来京三五年,不仅不是京城人士,想必,还是名黑户。”
“不仅是黑户……”裴宥稍稍扬了眉尾,“大抵还有案在身。”
“一个有案底在身的穷凶极恶之徒,愿意以命相搏,为何?”裴宥浅浅喝了口茶,“有妻有子了?”
地上的铁链突然哐当响了一声。
顾飞在一旁听着,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
不愧是他家世子爷啊!
只凭几眼,便看出这人如此多的底细!
京中高门大户多,以那批死士的身手,但凡有个良民身份,在京中好找差事得很;此人这等年纪,也的确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
“即便无妻无子,肯拿自己的性命一搏,想来也有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人事。”裴宥放下茶盏,“你自可选择自尽在此,但你要护住的人,你想达成的事,恐怕……”
他轻轻撩起眼皮,暗黄的烛光下,鼻侧那枚小痣凉薄又冰冷:“就不能如你所愿了。”
说着,给徒白使了个眼色。
徒白略有些忐忑,但还是过去,将人嘴里的白布扯了下来。
他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冒汗,还好那人并没有咬舌的动作,但也仍旧抿着唇,垂眼看向别处,并不言语。
“阁下不妨想清楚再开口。”裴宥也不催他,反倒是盯了顾飞与十一一眼。
两人明白这是在指责二人没听他的话,无声对视一眼,默默退下处理伤口去了。
“天凉,来喝杯茶。”裴宥又对徒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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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白自然不放心,可公子都开口了,他也便过去,本想站着喝一口意思意思,可裴宥扣了扣茶桌,示意他坐下。
于是暗牢里的场面,就变成两人无声地喝茶,一人无声地坐在地上。
既不用刑,也不逼问,实在不按套路出牌,坐在地上的人便也不如表面那般平静,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不时会朝上瞥一眼。
徒白坐下喝了杯热茶,稍稍缓过神来,倒是隐约明白了裴宥此举。
此人连死都不怕,严刑逼供有什么用?
他在等。
这一年多的光景,养了那么多的暗卫,并非每一个都武功高强。很大一部分人在做的事情,是盘查京中人士。
重点的京畿营,府兵卫,自然是早就盘得不能再透。
可公子早说过,这样大规模的刺杀,不可能全部用官家人,否则一个失败全部服毒自尽,官家不可能不查。
因此这一年多,京中无户籍、无身份的流民,是他们盘查的重点。
十三刚刚看过这男子的长相,已经去了有一个时辰,若此前有盘过此人,他的软肋到底在何处,不多时便可带过来。
如此一想,徒白也不急了。
他若真的无所顾忌,在取下嘴中阻碍时便会咬舌自尽。
果然,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僻静无声的暗牢外,突然响起孩子的哭喊声,那从始至终坚如磐石的男子倏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你们抓了谁来?”
这次轮到裴宥不言不语,不紧不慢地看着十三带着两名暗卫,押了一对母子过来。
妇人看来与那刺客年龄相当,孩子不过三四岁,一进来,刚刚还幽静的暗牢里,充斥着孩子的哭喊声。
“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罪且不及妻儿,与无辜稚儿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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