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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 长夜樽酒伴迷谷花落如锥(第1页)

路途本遥远,加之天临夤暗,寒凛潇潇,御者困倦,马匹需歇,故而木由只驶了半个多时辰,见宵晖高悬,颰飔拨发,遂揉揉臂膀,推了推假寐的女脩,扭身轻敲隔板,冲里扬声问:“今日已晚,我欲停泊于此,修整调息,可行?”

轿中烛火摇曳,影廓透墙,顿而回复:“全凭恩人安排。”,片刻又曰:“前路尤长,恐要辛苦二位。曾闻修行者,无漏真躯,辟谷不食。我虽抹月批风,无肴馔招待,可與内藏有美酒若干,均是那各国至佳,飘香浓郁,芬芳甘润,不妨浅尝也好。”

听有琼浆玉液,霎时来了兴趣,他原是个乱醉的主儿,那日于阴曹欢阁,瞎喝胡饮,险些坏了大事。却是少年心性、骄矜竞胜,非要作那酒之豪者,千杯不倒,万樽莫休。

如今更修得仙法,寻常醇酎自然无在话下,于是喜上眉梢:“当真?快快取来与我同酌,风哥儿好生爽快,既如此,你且稍等!”

女脩醒开眼,瞅到木由勒马,便要施术腾空,幽幽道:“你往哪边走?”

男孩却已飞远,耳畔疾流大作,听得她半句,只是浮在云层间,摆手朗声言:“去去就回!”,罢了,化如一漫虹光,消失无际。

修伯拨开帐头,瞧向乌蒙的天,直愣了良久,心生翻涌骇异,朝她慌口乱说:“您二位莫不是那九霄外的真仙祇,凡夫俗子,又如何能追月而行呢?”

女脩正斜倚在轿前,抬腿将靴儿搭在马背间,懒懒散散,没个正经。听他疑惑,也不多语,只道是山上隐士,野鹤闲云,自红尘历练来了。

男人闻之摇头:“如今世遭混沌,王朝倾覆;儒道闭门,能者归田。仅是伏虎擒象之辈、习那一招半式之徒,便敢开宗立派,占脉为王…却远不及从前盛景了。”

“咦?你倒了解曩昔之荣华?”她不由轻而睨眸,教一缕青丝幽垂,柔顺发亮,若银河坠落,瀑下天弓。

风修伯动喉张口,欲言又止,不晓得讲甚,忽见一束光恍惚折返,里头冒出个人影,肩挑了瘦嫩的梅花鹿,笑吟吟撇在地上,竟还在抽搐。

少年蘧然得意,指那畜牲乐道:“它可倒了血海大霉,我跑遍这方圆数十处,本一无所获,连个鸹窝子都没见着,又觉两手空空不得劲、惭愧惭愧,让俺一通好找,飞了足有二百余里,才寻到个活的,拽它回来。”

说罢,踢了踢脚下之物,待其彻底无动,方上前来,也知良心有愧,遂默默告了声佛,便要剖它腹,以满食欲。

女脩看了目通红,收腿坐起,难止喝责:“你这厮怎地残忍!吾辈修士,吞风饮露,不伤天然,你若心饿,挑些果子吃吃也就罢,何必贪那杀生呢?”

木由却有理:“道行有常,轮回自在。今日就算我不捉,它也难脱一死。若是日后你遇见老猫猎食,也要让其停嘴,再教导一番吗?”

她弃车落地,站在男孩眼前,问道:“虎捕兔是生存之手段,怎能与你所做相提并论?”

少年俯身,掐住鹿儿的脖颈,提了上来,看它泛白僵直的躯体,低声言说:“又有何不同呢?我只杀它一个,又非灭之全族。我与虎,尽管其因不同,果却无二。只要这世间雌鹿还在、公鹿尚存,我便没做错。”

但见二人负气,修伯出面打浑,拿出香醇珍酒,一一放好,曰:“既事已至此,不妨享受吧!”

女脩冷脸抱胸,找了块山岩一坐,背身过去,似不想理会他俩了。

也好,倒成全了一老一少。男人取斝开坛,向内仔细一闻,竟有浓沛粟米之香,流浆玉醪,令他吃醉,故而相视,哈哈大笑。

这边木由扯鹿脔之,燃火夜作,迎风烘烤,不时噼啪星焰缠过,金黄灿灿,娇嫩多汁,又从旁捏起胡料,肆意洒了洒,肉香窜鼻,遍体酥脆。

风修伯递他一觥来,如是作了饕餮模样,张开巨盆大口,吞咽起血滴似的朱红美酒,场中烟雾袅袅,豪歌连连,须臾,俱现酩酊之状。

猴娃飘然,施法定神,虽显赖皮,但对方却是个豪量通天、酒福满地之人,喝的他目光交重,头昏脑胀,故而使此手段。

醒了瞳,上下一看,怎见得男人脚边水汽弥漫,知他作弊,于是揶揄愤懑:“这是怎地?也让土公浅尝美酒不成?”

修伯见露馅,慌忙伸脚遮挡,苦涩回复:“少侠何等海阔?我自难比尔,又恐扫其兴,才施此末策,真对不住了。”,语讫,出礼告了声歉,拿上鲜熟鹿肉,起身转而道:“某吃饱喝足,先行告辞。夜高漫长,姑且拎点食物回轿内,省得晚些又饿,惊醒你们。”

木由看他小心,方忆起似乎與中还存一人,也不说破,视其回车,烛尽见跋。后一伸懒腰,朝女脩那处喊了喊,见她不理,摆摆手,自顾拽来毯子,以天为被,席地而憩…

…逮晓,朝露顺蓬檐流坠,落他长睫微颤,剔透晶莹,男孩自梦醒来,顿觉隐约头疼,只当昨夜醉饮,也不在意,简单拾掇一番,解手野溷,便上而御马,招呼二人,续前行了。

话说这轿儿如鱼,是穿山游溪,过弯扭道,颠颠荡荡,行行歇歇,待过那晌午,至一峡口,撰得“鹅笼涧”,入眼花落锦地,秋色涟漪;峰高山好,水绿蝉息。道个“雏菊海棠月季梅,娇兰玉簪嗅蔷薇。”,真乃: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彩霁笼幽谷,嫣花没竹门。

映春联画凼,吐韵落歌痕。

不慕如松老,犹欢腊酒浑。”

如此吉景,让少年迷恋,于是伸足轻夹马腹,缓下步伐,大吸一口清气,便要享受这片刻美妙之时,骤然晴空瞬变,霎那平地兴风,俄而倾降巨雹,顿若霹雳连珠,同落花作搅一团,厢里头一声焦喊:“不好!快护轿!”

男孩不再沉浸,一甩缰绳,踏雨而立,周身聚起一道逆流屏障,抵御头顶天灾,牢牢箍住群马车辆,让其伤不得分毫。

风修伯露出半张脸,写满惧怕,急迫又道:“还请务必保我一行无忧,恩谢万分!”

女脩伸手迅疾,二指掐了块冰锥回来,其中夹杂残花碎叶,故而捏去丢掉,自掌中观察良久,竟还未融化,若有所思。

木由运转真炁,双手朝巅,正尽情喷涌,却察觉异处,暗暗思忖:也是怪哉。先前调功行法一气呵成,今日怎会生涩?莫非,我当真难以痛饮那好酒?对它排斥不成?这乱雹越下越大,山谷又挤,再不快些走,真个要埋了吾等!

饶是他手段通幽,膂力撼仙,却无奈灾祸,尽显微渺。时有巨冰突破防护,砸在车顶,炸出个洞来。少年忧虑望穹,缠云密布,仅在涧内聚集,便想赶紧离开此地,朗言出声:“看好行李,速速冲出去!”

随后挥臂虚空一攫,抱住那擎空炼狱檑,举过头颅,替他勉强遮挡,顾不得摇摆颠簸,自身则回到前方一拍骏马,昂首惊叫间,窜出数十丈,就往谷口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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