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孔靖分开之后,刘裕走向了自己的营帐,与那井井有条的飞豹军帐不同,这里的营帐,跟那种大通铺子也没啥区别,四五十条汉子,挤在两条长长的草席之上,每个人大约三尺宽的空间,就算是睡觉的地方,与飞豹营中那股子每天训练之后的汗味相比,这里更多了几分呛人的烟火味道,让新来的刘裕,有些不太适应。
周围的人对刘裕都很客气,但也有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毕竟,一边是毫无希望,看起来不可能出头,甚至哪天会不会受罚或残或死的铁匠,另一方则是全军闻名的锐士猛男,没有人以为,刘裕会在这里长久地呆下去。
刘裕也没有完全从水生的死中走出来,与前一阵几乎天天梦到王妙音不同,这两天就是做梦,他也是不停地看到水生的脸,所以,一向很喜欢主动结交人的刘裕,这会儿也懒得去认识自己的新伙伴们,找了一个空位,他几乎倒头就睡,在这一帐鼾声如雷的汉子中,倒也不算异类。
一个声音在刘裕的耳边轻轻响起:“刘大哥,你可曾睡着了?”
刘裕睁开了眼睛,循声看去,却只见到早晨在营门口站岗的那个黄脸少年,正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
刘裕微微一笑:“你若不喊我,我倒是很快就会睡着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那黄脸少年笑道:“我叫冯迁,益州人。刘大哥,我真的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来我们这里。”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他白日里只觉得这少年说话怪怪的,自己是没听过这种语调,却没有想到此人来自益州,他的眉头一皱:“益州人也来北府这里当兵吗?”
黄脸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其实,我开始不是北府兵,而是跟着毛将军的部曲。毛将军家世代镇守梁州和益州,我们家几代都是他家的家兵。这回朝廷出兵解三阿之围,我也跟着毛将军去了。”
刘裕点了点头:“毛将军一战全军崩溃,自己只带了几十骑逃走,你们这些溃兵,就被北府兵收容了?”
黄脸少年冯迁挠了挠头:“是啊,那战真的是见了鬼了,都说秦军在几百里外,可是我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战马嘶鸣,杀声震天,一出帐却只见所有人在奔跑,说是秦军杀过来了。我也只有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一起跑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是毛将军的亲兵部曲啊,难道没跟着毛将军在一起吗?”
冯迁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人黑脸军士,低声道:“少爷,您自己说吧。”
刘裕的心中一动,白天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黑脸军士有点不寻常,不象是一般的小兵,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些将校的气度,他看向了黑脸军士,奇道:“阁下难道是?”
黑脸军士叹了口气,坐起身:“说来惭愧,在下乃是毛将军的侄子,毛球是也。”
刘裕睁大了眼睛:“毛球?这名字实在是有点,这么说来,你是北伐名将毛宝的孙子吗?”
毛球勾了勾嘴角,说道:“不错,先大父讳宝,我毛家一门忠烈,世代将门,镇守梁州与益州,家叔这次奉调入京宿卫,我等子侄也随行,这次北上抗秦,满以为可以建功立业,却没想到,唉,一夜之间,大军崩溃,我还有何面目,再回都城啊。不止是我,我的几个兄弟也都给收容在各辎重营,不是做被服就是喂马,算是赎罪吧。”
刘裕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辎重营中,很多都是你们这样给收容的毛将军残部了?”
毛球叹了口气:“是的,严格按军令的话,我等都得论罪,谢将军给了我们一条生路,让我们在这铁匠营中戴罪立功。刘裕,你的大名,我最近已经听说过很多,你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只是一时训练中出了事故,才会来这里,迟早会离开的。”
刘裕的眼神变得黯然:“我亲手害死了我的兄弟,于公我必须受罚,于私我也过不了自己良心的坎,来这里,我是为了赎罪的,我只有打造出最好的盔甲,最锋利的武器,才能对得起我兄弟的在天之灵!”
毛球勾了勾嘴角:“不过,你还别说,那个孔幢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起码在铁匠这一行当,他很优秀,来这里之后,我倒是学到了许多打造铁甲和精械的好办法,以后也许可以用得着。刘裕,听说北府兵是最好的战士,也需要配备最优良的装备,你是从飞豹营过来的,感觉如何?”
刘裕微微一笑:“我们的装备铠甲,都是从武库里取的库存,我个人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今天我碰到了孔幢主,他家世代造军械,倒是有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我想,如果是穿这里的盔甲,配备这里的武器,一定会与众不同的。”
说到这里,刘裕正色道:“毛兄,你在这里做些什么事情?上面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只让你看守营门,不再打铁吗?”
毛球摇了摇头:“不,我们是轮班去看门的,与打铁相比,这倒是清闲了许多。不过,明天我们就得又去打造甲片了。刘裕,你明天也得跟着我们一起去造甲。”
刘裕奇道:“只是造甲片吗?不是打造头盔,兵器这些?”他的心里略有些失望,至少他知道,锻造是很需要力量的,看今天那个铁匠铺里抡大锤的那些汉子,跟自己比起来力量倒是差远了,所以,他心底里倒是有些希望明天能跟着孔靖学习抡大锤,打兵器。
毛球笑道:“凡事都得从最基本的做起,即使你刘老兄也是一样。到这铁匠营的人,不管本事大小,一律先做一个月的杂役,也就是你今天看到的,挑水,运矿石的那些事情。不过你的情况特殊,今天孔幢主已经下过令,明天让你跟着我们一起打甲片子。”
刘裕勾了勾嘴角:“是打那种札甲,鳞甲的甲片吗?这有何难?”
毛球与冯迁先是一愣,转而相视笑了笑,双双躺下:“明天,你就会知道这小小甲片有多难打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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