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当初是我失约,让你平白等了五年。而眼下乱世之中,若你我还能脱身,我定用一生一世,来细细填补这错过的五年光阴。
若是不能……
夏侯瑾轩咳了一声,眉眼间轻轻舒展开来,神情里隐约带了几分决绝。
便不过是,碧落入黄泉,愿同尘与灰。
这颖川已守了将近一年,想来也是全在安禄山意料之外,谁能想到这小小一座不起眼的城竟能在几乎弹尽粮绝的情况撑到现在。夏侯瑾轩在城内转了一圈,眼见周围环绕百里的庐舍林木皆都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然而驻守城内的兵士们尽管都面显疲态,但气势却依旧不减,不由得令人暗暗佩服起这乱世之中的铮铮傲骨来。
而这一小撮援兵来得也正巧,夏渊带来的这些人都非正规军士,不过是各门派一些一心保国的有志之人,先前又在枫华谷养病蓄锐了不少时日,如今个个身手都有够看,不过短短几天,已经在兵营中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了。
夏侯瑾轩却是没怎么露面,仅仅提笔呈了几封计策托夏渊进给颍川太守和长史,过后的几场不大不小的仗,他也只是带了些人守在后方。但一场一场打下来,前头冲锋陷阵的人竟渐渐觉得得心应手了不少,身后莫名地就有种安心感让他们能放开手脚上阵拼杀。
这个中缘由,寻常人或许不会深想,然而在皇甫卓,他却是将这一切的变化分毫不落都尽收在了眼底。
不对。他心里有个声音说,与其说是夏侯瑾轩的一举一动引起了自己注意,倒不如说从见到这人开始,对方就始终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这绝非是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该有的感觉,从见他的第一眼起,皇甫卓就敏锐地从夏侯瑾轩眼里捕捉到了只有在对着自己时才会露出的神情。然而那之中究竟藏了什么,却是全然的捉摸不透。甚至从那一晚以后,两人就再没多少面对面的机会,偶尔碰见,夏侯瑾轩也仿佛只当他空气般,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这不对。皇甫卓想,微微皱起眉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剑柄上,直到觉察有道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才惊醒般地转头。
夏侯瑾轩正站在他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你……”皇甫卓尽力忽略到从心头涌起的那股奇怪的感觉,有些犹疑地开口道:“阁下……”
这二字一出,夏侯瑾轩的眼神便稍稍变了。皇甫卓还未出口的话硬生生断在喉咙里,眼见对方似乎是要转身离开,他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夏侯兄且慢。”
夏侯瑾轩顿住了步子,慢慢转过头来看他,夜色里那一双眸子亮如晨星,却透着些和那张温润容颜格格不入的疲倦与黯然。
皇甫卓不知自己为何能从这人的眼里看到这些东西,只是每每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被对方的神色和表情牢牢攫住了视线,甚至连呼吸都略微急促起来。
夏侯瑾轩许是察觉他脸色不对,犹疑了一下,迈步来到他面前,扣过他手腕细细切起脉来——而平白便被人掌控住最薄弱的地方,皇甫卓竟也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片刻后夏侯瑾轩放开了他的手,微微抿着唇,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他——这样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孩子气的表情却让皇甫卓心里一暖,内心某处角落不知不觉就柔软得轻轻发疼。
“你啊,怎么不说话?”
这如同宠溺般的语气出了口,皇甫卓才发觉不对,然而未等他有所反应,夏侯瑾轩却恍然未觉般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我现在的声音,怕吓到你……”
话说到一半,夏侯瑾轩似乎是也反应过来了,脸色变了变,猛地朝后退了一步,皇甫卓却不会让他就这样再次借机逃掉,反手一个小擒拿就牢牢抓住了对方。
“等等!”
夏侯瑾轩垂下头,视线落在被皇甫卓制住的手腕上,低声道:“皇甫兄还有何事?”
皇甫卓被他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呛了一下,顿了顿道:“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皇甫兄大约是认错了罢,在下并未有印象……”
然而平静的声音里仍然还是漏了一丝轻微的颤抖。皇甫卓的指尖触到对方渐渐冰冷的肌肤,忽地就不知怎的,有种释然的苦涩缓缓爬上心口,如同长久无望的等待后终于失而复得,眼前却只剩了一片迷雾,教他再辨不清方向。
“夏侯……兄,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皇甫卓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面前人晦暗不明的神色,道:“大约是几年前的事了罢,我……因这把长离剑的煞气反噬,失去了不少记忆,或许遗忘了某些重要的人和事……也未可知。”
夏侯瑾轩蓦地抬起头,唇忽地就褪尽了颜色,张了张口,却终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胸口处的玉坠却在此时灼烫起来,烧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拼命想要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可一切都像是被生生拉远,只剩下历尽生死后苟延残喘的心跳声一下下震荡耳膜。
“……夏侯?夏侯?”
耳边略显担忧的呼唤声将夏侯瑾轩的思绪堪堪拉回,他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原来如此……那大概,皇甫兄是将我错认成哪一位故人了罢?”
皇甫卓紧紧盯着他的脸,良久道:“是不是错认,夏侯瑾轩,你应是比我更清楚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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