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松源给他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原因不言而喻,而唐岑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除了学习以外还能做什么。
那就学吧,唐岑看着书架上那几本厚重的字典这么想道。
第4章
站在堆积如山的书中,脚边到处都是被翻开的书籍,被书山包围的唐岑站在正中央仅有的一块落脚的地方,手里还捧着厚重的字典。他低着头,手指在一行行印刷字上摩挲,书堆投下的阴影将他的上半身吞入,他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晦暗模糊。
手上的字典被翻到了最后,唐岑眼神空洞地盯着空白的纸页。“啪”,他合上了字典,随手将它扔进了脚边的废弃书堆里,然后抬起手,从面前的书山中又抽出了一本。
打开,合上。
封闭的空间里只有纸页翻动,书本落地的声音。唐岑站了很久,站到两腿发麻了才席地而坐,半蜷缩着的背影被庞大的书堆映衬得格外瘦弱。
“咿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唐岑闻声从书堆里抬起头看了看,背光之中他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只看到外头那人冲他招了招手。他低头看了看未看完的书,手指捏着某页纸揉搓了几下,才放下书站了起来,迈开酸软的腿朝着那人走去。
“我没再去学校,在房间里待了一个月以后,我就被父亲送去了英国。”第一个月的最后,唐岑只勉勉强强告诉了何休这些。
患病多年,唐岑的大部分记忆都已经变成了不连贯的片段。这一个月的每一次谈话中,他都停顿了很多次,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之后发生的事情,而大部分也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何休以前也接触过几个高三的学生,他在唐岑身上看到了那几个学生的影子,但又无法完全重叠在一起——学生的咆哮是歇斯底里的,唐岑的倾诉是轻描淡写的。
“我选的那些课不是特别难懂,但是两年的课程压在一年里学完还是太吃力了,我最后也只能申请到一个……不太有名的学校。”唐岑歪头靠在软枕上,从遗忘的角落里翻出久远的记忆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但他还是坚持继续说着,“其实刚到英国的那半年我一直都没法习惯那里的生活,但是我不得不强行融入到那个环境里。”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独自生活确实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和唐岑同在英国留学过的何休深有体会。他出国的时间比唐岑要早,做的准备也更充足,但即便如此,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何休对英国的一切都不免带着些抗拒。
何休的抗拒是写在脸上的,唐岑的抗拒是埋在心里的。
英国陌生的环境和不顺畅的沟通迫使唐岑更刻苦地学习,而唐松源又动用了些关系,将他原本两年的课程压缩到了一年。
除了学校安排的课程,每天唐岑都抱着厚厚的字典,日复一日地翻着。在他拿到offer的那天,封面的那层硬纸板也失去了最后一点纸页的支持,字典一分为二。
初中就跟着父亲移民英国的何休自然是经历过a-level。英国的学生通常都会花上两年来完成这项课程,时间折半就意味着压力翻倍,可到了唐岑这里,说出来的却只是一句平淡的“无法习惯”。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进入了巴斯大学。”何休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唐岑面前,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唐岑,你很优秀。”
唐岑顺势抬起头看着他,但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涣散:“那是因为我走了捷径。”何休的手有些凉,但温度正好,贴在额头上很舒服,但他很快就收了回去。
“走捷径也得有本事才敢走。”何休笑着,一边扯着软枕调整位置,一边扶着唐岑躺下,“下次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在英国的事情——高中的,或者是巴斯大学里的。”
然而唐岑高中时代的记忆到现在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一片空白了,连在巴斯大学上学的前半年几乎也是如此。他记忆的开端就是和陆晟相遇的那天,所以现在能和何休提起的东西寥寥无几,却又是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人在痛苦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选择遗忘逃避,但唐岑遗忘的痛苦仅仅是些无关紧要的。没有人知道,唐岑在不断的遗忘中留下了他所承受的最煎熬的痛苦,他将那些人留给他的痛苦当作珍贵的遗物一般,小心地保存着。
何休替唐岑掖好被角,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
初春的蓉城还有些冷,裹着被子午睡再舒服不过了。唐岑手背上的针已经取下,他朝温暖的被子里缩了缩,眼皮开始打架了还是硬撑着问了句:“何医生什么时候再来?”
何休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沉吟了一会儿,说:“后天下午。”
床上的人一时就没了声响,安静地缩在被子里睡着了,何休拨了拨他额前过长的头发:“我走了。”
何休走到窗前将靠着唐岑那边的窗户关了起来,又拉上了帘子,才悄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上午,何休的脚刚迈进工作室,就看到助手悄悄指了指会客室的方向。
“来了?”何休看了看那边,压低声音问道。
助手偷偷瞥了一眼会客室,脸上带着几分局促不安:“来了有十分钟了。”
何休安抚性地拍了拍助手的肩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助手后直接往会客室的方向走去。他敲了敲会客室的门才推开走了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旁还站着两个助理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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