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斗篷掩着白袍,斗篷帽蒙头,脸上覆着银面具。苍茫天地间,蓦地闯入一道白得晃眼的身影,十分扎眼。
一定是那厮撞了她,因着他对上她的视线后,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心一慌,掖在蓬帽里的一缕发丝不听话地飘了出来,荡在半空。那厮察觉到后,手抖得比蝉扇翅翼还快。
所有白的物件里,浮云卿对白发最敏感。这时候有些感激敬亭颐,见过他的白发,才能在一堆耀眼的白里,迅速捕捉到白发所在。
再仔细遥望,这厮手还抖着呢。
身姿清瘦颀长,看着像年青郎。可头发白了,手也抖了,那一定是老糊涂的老翁伯了。
浮云卿有些动摇,再转念一想,若不发火,这不是任由那厮倚老卖老么。
她站起身,骂道:“欸,那边站着的白发老翁伯,你撞了我的船!你给我赔个礼,我就不计较囖。”
这话多么合情合理啊,不曾想那厮冥顽不灵,竟一跃跳上了岸,快步跑没了影。
浮云卿气急反笑,临安郡的百姓真是怪异得很。
后来回了宅邸,回想起今日的事,仍旧气鼓鼓的。气起来,只想狠狠揍恶人一顿,哪里还顾得上伤心缅怀。
浮云卿偎在侧犯怀里,添油加醋地描述悍妇与老翁伯的不讲理。
麦婆子呢,趁她不注意,掏出簿子,在“好”字后面添了一笔,凑齐一个正字。
心灰意冷的人,就算旁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她也会唉声叹气,说不如死了算了,根本不会生气。而浮云卿真真切切地生气,不就说明她的情绪正在慢慢挪到正轨上么。
这是好事。
那厢被称作老翁伯的人卸掉装束,丧气地窝在太师椅里。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原先自负地以为,浮云卿不会在意他是白发还是黑发,他因她的不在意而不在意。今日倒栽了个跟头,她哪里会不嫌弃呢,她分明嫌弃得紧。
小没良心的。
他踅进屋里,摸出一盒染色膏,给自己染发。
染的是银发,只因她先前提过一嘴,银发披身似谪仙,她喜欢谪仙,更喜欢将谪仙拉下凡尘。
递信的小厮见他染了发,震惊溢于言表。
小厮凑上前,说打探清楚了,“赛咿哥是辽人继钦与其妻廖氏的孩子。继钦有勇有谋,原先在萧绍矩身旁伺候,后来在虢州军自燕云十六州折回内地的路上,偷摸参了军。继钦战死邓州,廖氏心怀怨怼,今日闯到道和巷,刁难公主一番。”
小厮见他愣神,轻声唤了句“敬主家”。
“敬”这个字,把敬亭颐唤回了神。
他对继钦这厮有印象,典型的辽人面相,高大威猛,熟读兵法,是刘岑的左右臂。赛咿哥生在虢州庄,百日宴时,他曾去凑了场热闹,对赛咿哥这个名字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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