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仍在继续,但是,殿中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古怪。
上首的天子明显没有了应酬的心思,靠在软榻上闭目假寐,右手有节奏的叩击面前的桌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前头的一帮藩王低头认真的吃菜喝酒,一副世界与我无关的样子,一众朝中重臣正襟危坐,眉头紧皱,仿佛面前的不是轻歌曼舞,而是什么朝廷大事一样,剩下的一干普通大臣,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但是,却在这种未知的氛围当中不断的窃窃私语。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宴会也逐渐到了尾声,眼瞧着最后一支歌舞即将上场,不少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天子,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天子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东华门外,寒风肃杀,一座巨大的銮驾就这么停在宫门处,只不过,这副銮驾和普通的仪驾又有所不同,按照道理来讲,和銮驾相配的,有一系列的仪仗,但是,这副銮驾却除了主体的大轿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仪仗。
相反的,在这副銮驾周围,除了寥寥十几个宫人之外,便是数十个着宦官服饰,却明显是蒙古人的‘内侍’,再外围则是上百个禁军,这些禁军背朝着銮驾,明显是一副护卫的姿态。
再朝前看,宫门内外,早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禁军,和广场当中数步一岗不同的是,如今的东华门内外,沿着宫墙延伸开来,单这一片,少说便有上千人的规模。
这些禁军和护卫銮驾的禁军之间,呈现出明显的对峙趋势,宫门远处,虽是年节,可这般动静,也到底惊动了在各个衙门值守的官员,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数个官员汇聚在了远处。
密密麻麻的禁军最前端,舒良穿着一身蟒衣,就这么站在风雪当中,在他的身边,是一身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二人静静的抬头看着銮驾当中,惊惧交加的太上皇,随后,舒良笼着袖子微微躬了躬身,道。
“内臣见过太上皇,敢问太上皇,因何私自带兵闯宫?”
朱祁镇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銮驾上,眉头紧皱的看着舒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隐隐升起的惧意,冷声道。
“朕有要事要见皇帝,舒良,你开口便是带兵闯宫,是要挑拨我天家兄弟情谊吗?”
这番话说的十分严厉,但是,在当下双方的人数对比之下,未免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见此状况,舒良眯了眯眼睛,倒是也没有过多纠缠。
不得不说,这位太上皇陛下到了现在,还是有几分城府的,刚刚他粗粗打量了一下銮驾四周,虽然说都是货真价实的禁军,但是人数上,却刚刚破百。
这个数量的禁军,刚好属于不必动用走马符牌可以临时调动的数量,一般情况下,銮驾外出护卫,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当然,这个数量,是不计算那几十个蒙古‘内侍’的状况下的,这至少说明,这位太上皇陛下,还没有真的因惊吓而失去理智。
遗憾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舒良倒是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拱了拱手道。
“今日是正旦,皇上在奉天殿大宴宗室群臣,太上皇既已退居南宫,这个时候前去怕是不妥,何况,如此风雪天气,若是太上皇出了什么差池,内臣怕是担待不起,若是有何要事,您可以告诉内臣,内臣自会禀告皇上。”
这话听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莫名的让朱祁镇觉得一阵不舒服。
尤其是舒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皇帝大宴群臣,他这个太上皇不适合出现的话,更是让他心中隐隐升腾起一丝怒意。
或许是仗着此处是东华门外,人来人往,当下,朱祁镇冷着一张脸,道。
“你放肆,朕要见皇帝,岂是你这个奴婢能拦的?还不快滚开!”
话音落下,舒良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但是,不知为何,仔细看过去,却总觉得,这笑容和之前有了些许变化,仿佛是,透出了一丝狠厉。
不过,作为提督东厂的大太监,舒公公自然是见过大场面,也能稳得住的,态度反而变得谦卑起来,道。
“惹太上皇动怒,是内臣之罪,不过,当此之时,太上皇带这么许多人到东华门外来,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内臣好心再劝太上皇一句,就此回宫,或可息事宁人,否则……”
话至此处,舒良的口气顿了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眼中的威胁之意,却满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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