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院中地上又星星斑斑地落着雨点,曲红绡见状,连忙小跑着到近檐处避雨。果然,不过转眼功夫,雨势就变大了,劈里啪啦地击着房上瓦砾,串成珠帘从房檐上垂坠下来。
曲红绡自知出不去,只好沿着屋檐小心翼翼地走。可没走多久,她又走不下去了——再走几步,就到了郡主的卧房。
她低下头,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心里想着定要闭起眼干净利落地迈过去才好。哪知走到熟悉的门前,还是放慢了步子,裹足不前。
房里的咳嗽声一阵阵地往外传,那人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红绡忍不住皱起了眉,一颗心也拧得生疼。
“红绡,你来的正好。”正逢卧雪推门出来,只见她一手撑着伞,又用手肘与另一只手夹着铜盆,看样子有些吃力。
卧雪匆匆地说道:“我正巧要去打盆热水过来,你替我在门口守上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红绡道:“不如姐姐回屋守着郡主,我去替姐姐去打水。”
卧雪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头发上都是水,袖口也被雨水淋湿了,于是道:“你浑身淋成这样,莫脏了郡主擦洗用的热水,还是我去吧。”又吩咐道:“你站在门口莫要作声,安静待着便好。郡主正在服药,你是晓得的,郡主服药时不喜旁边有人。她这一整天都睡着昏昏沉沉的,难得起来一次,你不出声她也不知道门口守着的是谁。”
话说那日曲红绡从郡主房间出来后,一向好脾气的郡主,气摔了自己最爱的茶壶。从此,红绡就再未被召去郡主房间里伺候过。
都说是这曲红绡前些时伺候百里公子,起了勾引的心思,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小心被郡主知道了去,这才失了信任,再不被主子待见。
卧雪也担心红绡会惹得郡主不快,可这眼下周围无人,虽只离开片刻功夫,她仍不放心留郡主一人待在屋里,心想横竖多个人总是好的,便也顾不上其他。
“哎,前些天刚好了些,怎么又病成这样了。定是这秋雨惹得,稍不留神就沾染了寒气。”卧雪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撑着雨伞快步走远了。
曲红绡安静地站在门外,连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了些,生怕惊扰到屋里的人。
她原本打定了只在门外站着,不料屋里传来一声惊呼,又似打碎了什么东西。她心里一紧,便一刻也守不住了,未曾多想转身推门冲了进去。
刚推开门,就看见卫璃攸狼狈地倒在地上,药碗支离破碎地散在面前。
眼看着郡主欲伸手去捡那碎片,红绡忙喝止道:“别去碰它,等我来收拾。”说着连忙快步走过去,扶着郡主起身。
卫璃攸刚一起身就将红绡挣开,兀自强撑,颤颤巍巍地走到榻边坐下。她紧抿着唇,满眼哀怨地看着红绡,却是一言不发。
红绡低头看了眼,见药碗恰摔碎在花盆前,汤汁洒在满地,几滴不小心溅在了海棠花上。
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瞧这情形,郡主应只差一步,就能得手。
她心中了然,却不言明,兀自俯下身将瓷碗碎片一一拾起。卫璃攸则倚着榻上,冷眼看着她跪在地上收拾残局。屋内一时缄默无声。
半晌,红绡擦净了地上的药汁,心中挣扎良久,方启声道:“近日湿冷,郡主还是要好生服药,保重身体。”
她这一开口,似点燃了炮仗一般,激得卫璃攸无端端生起气来。
“几时轮到你一个下人对主子指指点点了。”卫璃攸的声音虚浮无力,夹着轻咳,语气却比屋外的寒雨还要冷上几分:“你只须尽好你的本分,我服未服药,与你何干?”
“奴婢自然不敢干涉郡主,”红绡垂眸说道:“郡主乃千金之躯,无论如何也不该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若是伤了病了,旁人瞧见也心疼。”
“心疼?”卫璃攸冷笑道:“依我看,我死了才好呢。我若死了,不就没人捏着你的性命威胁你了?”她说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又连声咳了起来。
红绡却如鲠在喉,难以言对,只好呆立在一旁。
卧雪回来时见房门半开着,心想定是坏了事,赶忙往屋里去。却见郡主不在里屋休息,不知怎地竟辗转到了外在外面的榻上,正与那曲红绡大眼瞪小眼。因问红绡道:“你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不许进房吗?”
曲红绡道:“我方才听见屋里有声响,担心郡主出了什么事,才进来看看。”又用眼神指了指收在一旁的碎碗:“原是郡主不小心摔了一跤,打翻了药碗,已经收拾好了。”
卧雪听了,觉得这事她办得还算妥帖得当,便未再追究。又悄悄瞥了眼郡主,虽面无表情,倒也未出言责难。于是随便叮嘱了几句,就打发红绡出去。
临走前,曲红绡悄悄向海棠嘱咐道:“郡主体虚,手上没力气,托不起药碗。待会儿还得麻烦姐姐务必亲自给郡主喂药了。”
她将‘务必’‘亲自’二次说得极慎重,令卧雪不由愣住了。
卧雪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转眼至中秋,崟王府上下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好一阵子,所幸家宴并未因望月楼的火灾而耽搁推后,终能如期举行。
望月楼火灾一事经官府彻查,最终判定为意外失火。得亏一场大雨,救了楼中大多数人的命,唯有后厨的两个仆役没那么好命,因火灾的源头就是厨房,他二人带头灭火不成,反赔上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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