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贾聪在崟王府里的题诗早被卫琰派人抹尽除去,就如同他生前留于世上的功勋与名誉一般。留给后世的,只剩罪身骂名。
“璃攸拜见王妃。”卫璃攸行礼道。
“王妃?”贾明琅听这称呼突然神色恍然,伸直脖子东张西望,嘴里碎碎念道:“王妃也来了吗?我许久未见过姑姑了,也不知这些时姑姑在忙什么事?”
“姑姑?”卫璃攸思索半天,才明白贾明琅所指是先王妃贾氏。贾氏已离世多时,贾明琅却看似对此毫不知情,实在古怪。
贾明琅忽然捉住她的手,“璃攸,你带我去找姑姑可好?我许久不曾见她了,好想姑姑。”
卫璃攸心中茫然,甚感无措。正苦恼该如何回应,刚好瞧见顾清沅挽着竹篮往这边走来,卫璃攸连忙唤了一声。
“原来二嫂也在此处。”
顾清沅见卫璃攸被贾明琅紧紧拽着袖子,忙上前替她解围:“明琅,快瞧瞧我摘得花够不够你编个花环。”
“我来瞧花儿了!”贾明琅闻声立刻撒下手,兴冲冲地跑到顾清沅身边。
她接过竹篮,低头仔细清点里头的花瓣:“我要编一个送给清沅,还要送给姑姑和兄长,还有谁来着……”贾明琅挠了挠额头,思索半天,似乎想不起自己还漏了谁。她紧拧眉头,急得眼眶都红了,突然撒火似的锤着自己的额头。
“王妃使不得!”婢女连忙逮住她的手,怕她伤了自己。
贾明琅咬着嘴唇,委屈地快要流泪:“我好像记性越来越差了,人也越发不中用,总是想不起一些要紧的事和人。”
“还有璃攸,”顾清沅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声细语地说:“是因为太久没同璃攸一起玩了,明琅才一时想不起来。待会儿回去定要编一个漂亮的送给璃攸。”
贾明琅恍然大悟,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安抚好她的情绪,顾清沅唤来婢女彩儿,示意将贾明琅支走:“彩儿,先带夫人回去,我与郡主说说话。”彩儿连哄带骗地领着贾明琅往前走。顾清沅则同卫璃攸走在后面,离得不远也不近。
晓得卫璃攸此刻定是满肚子疑惑等着解答,顾清沅也不绕弯子,直接解释道:“你莫要见怪……明琅她是患上了臆症,乃至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她的记忆尚停留在先王和先王妃在世之时。对于近日家中变故,朝堂动荡都忘得一干二净。”她瞧着不远处贾明琅雀跃乱跳的身影,不禁笑了笑,继续说道:“她这性子更是变得厉害,言谈举止都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似的,虽有时任性顽皮得让人头疼,却又十分可爱。”
“王妃她几时变成这副模样,又是什么原因患上的病?”
“如此光景已有月余。”顾清沅神情惆怅:“医官也难断言病因,只猜测或许是因她经历太多变故起落,心中思绪难以消解,这才积郁成病。”
“我竟从未听闻此事。”
“你身子不好久未出门走动,大王又不许下人们私下讨论声张,你未听说也正常。”
“可有方法治愈?”卫璃攸问。
顾清沅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见她沉默以对,卫璃攸以为贾明琅这臆病是无药可医,不禁心中怅然。却又听顾清沅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其实也无须治愈,如此便好。”
“二嫂何出此言?”
“明琅这副模样已比之前的样子要好得多——之前那段日子她食不能咽,夜不能寐,常常无端落泪。好不容易入睡又总被梦魇所惊,如此折腾整个人几乎瘦得快没了人形。眼下她只是忘了些事情,偶尔脾气反复,却不必再为往事心伤,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贾氏一门几乎被卫琰屠尽,贾明琅惨遭如此巨变,心中伤痛可想而知是如何深入骨髓。眼下她虽然看似忘记一切,心智回归孩童般蒙昧,却能开怀大笑,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惟愿她能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再也不必记起那些伤心旧事了。”
说着,放缓了脚步,卫璃攸也随她走得慢些。
眼前贾明琅的身影变得更远更小,顾清沅没有着急追上去。
夕阳余晖倾斜,在顾清沅脸上镀上一层柔和昏黄的光,衬得人淡雅从容。她远远望向前面蹦蹦跳跳的人,唇边又泛起笑容。
“明琅该比我有福气的。”
不知怎的,卫璃攸听出了些许悲凉,不禁安慰:“二嫂心善,也必有厚福。”
“我哪里心善。”顾清沅摇了摇头:“只怕是会有报应才是。”
卫璃攸不明白她为何妄自菲薄。想起那年雪天她跪在永昌殿前,旁人不敢相劝,都怕被她牵连,顾清沅却愿意递给她一把伞。
“二嫂何必自毁,璃攸可是记得二嫂的恩情。”
顾清沅知道她所指何事,笑了一下,“一点小事算不上恩情,我是个没用的人,从来都帮不上什么忙。”
卫璃攸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她似乎已察觉到,无论自己怎么说,顾清沅总会自轻自谤,好像只有这样心中才能舒服一些。
*
一路闲谈,不久已行至朝晖院门前。顾清沅邀卫璃攸进屋小坐,卫璃攸见天色不早,不久后内官又该来监视她服药,便推拒说下回再来探望二人。
作别后,本该进门的顾清沅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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