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振薇在帮衬赵学海哥嫂的事情上称得上极为大度,每月给乡下寄钱,她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任何抱怨的话,甚至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他哥嫂。然而一旦两人在生活中有摩擦,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弊端一下便暴露出来,无论对错,赵学海永远是最先妥协的一方。
从干休所回去的计振薇心情不太好,家里人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正等着她到家吃饭,赵学海一见她进屋就高兴地说:“振薇你看,今天这几个菜都是嫂子忙活的,连菜都是她出钱买的,我要给钱,她怎么都不肯收。”
“学海可不就是把你哥和我当外人,咱一家人可不兴说这么见外的话。”赵学海嫂子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接话道,又招呼计振薇,“振薇饿了吧,我再炒个青菜就好,你们坐着先吃。这青菜啊,我粪水浇得足足的,长得又肥又大,回头你们吃吃看,肯定比城里卖的好吃。也亏得这两年分地了,不然我们也没有多的菜带给你们。”
赵学海嫂子扯着嗓门大声说话,又将“屎”、“尿”挂在嘴边。计振薇顿时就没了胃口,她干笑两声,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打量对方眼,仿佛这个从乡下来的妇女身上也沾满了屎尿。
而更叫人绝望的是,这个家里,除了这会儿在房里看书的赵佳,没有人觉得大嫂的话有任何不对。她那个读过大学,平时看起来高雅精致的,在军事院校教书的丈夫,此刻也站在那里没心没肺跟着众人笑,看起来这样的鄙俗不堪。计振薇想吐,好像这屋子散发着的大葱、土豆、大白菜的清香味顿时沾上了恶臭。
“我去喊佳佳出来吃饭。”计振薇丢下一句话去了女儿的房间,她逃命般突兀的动作,惹得众人面面相觑。
赵佳却给计振薇展示大伯今天去商场里给她买的水彩笔,很久之前赵佳就想要,磨了计振薇好几次,计振薇才答应在她生日时送给她。小姑娘兴奋地在纸上画给计振薇看:“好几种颜色呢,大伯说等用完了再给我买。”
“买,买,你就知道买。”计振薇没来由地出声训斥女儿,“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赵佳被计振薇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哇”地一下哭出声,赵学海闻声赶来,他皱着眉说:“好好的,冲孩子发什么火,快去吃饭吧,嫂子菜都炒好。”
“我不吃。”计振薇气呼呼往床上一坐。
赵学海盯着她看了小会儿,拉着女儿径自出门走出去。
饭桌上赵学海母亲小声地问赵学海:“振薇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看看。”
“您别管她,谁知道她又哪根筋搭错。”赵学海看看女儿,缓了缓语气,“给她留点饭就行,回头她饿了来吃。”
大嫂忙站起身:“那我去拿碗,给振薇留点菜,还好我们这还没动过筷子。”
“嫂子你坐,我去就行。”赵学海拦住她,又冲他们说,“你们别介意,振薇八成是刚才回家被我丈母娘说了,心里不舒坦呢。”
“学海这说哪儿去,咱是这种人吗?你问问你大哥,咱村子上,我们那些本家哪个不夸你这个媳妇儿好。咱家小红结婚的时候,那嫁妆箱还是你们出钱打的,你嫂子可不是没良心的人,都记在心里呢。”大嫂站在桌前直摆手,袖子被她卷到胳膊肘,深灰色的衣服上还溅着几滴油渍。
“秀兰说的是,好在咱家日子终于好过了点,上个月砖瓦都已经买好,等你们下次回家啊,就不用再住土坯房了。”
“学海你们可要好好工作,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找不到出路瞎折腾。再不济么,还有几亩地,我们泥腿子只要有土就饿不死,你们和我们可不一样。”
赵学海想到自己妻子弟弟的老婆,过年时候老丈人发了那么大的火反对,听说她还是辞去了工作干起个体户,他笑笑对兄嫂说:“都是谋营生哪有什么区别,你们这还是个双保险。”
“还是咱家老二会说话,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一家子在外面有说有笑吃着饭,计振薇关着门都能听到不时传来的笑声。那些笑声听在她耳朵里,格外讽刺。
计振薇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她高三毕业那年正好就没书读了,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义不容辞奔赴广阔的农村。在这之前,和她一起长大的,和父亲一个部队的政治部主任的二儿子已经去了军校,他给她留下封信,说会在学校里等她。
可是等她三年后从乡下回来,人家已经有了个谈婚论嫁的恋人。她在父亲母亲的安排下,和刚进军校教书没多久的赵学海结了婚。
别人不清楚计振薇的脾气,和她结婚十来年的赵学海再清楚不过,晚上他将父亲兄嫂和女儿安顿好,计振薇已经回自己房间睡下。
赵学海看向背对他躺着的计振薇,忍不住问:“今天哪里又招惹你了?我大哥嫂子生怕哪里做错,跟我说了好些话。他们说家里准备盖新房,到时候地方大了,把爸妈接回去住。”
见计振薇不吭声,他走过去推了推她,问:“你饿不饿,给你留着饭,你起床去吃点。”
“不饿。”她冷冷地说。
赵学海没有再说话,他掀开被子正要上床,却猝不及防被飞来的枕头砸到头,计振薇面无表情盯着他说:“你睡地上。”
两人其实刚和好没多久,赵学海先前自觉有愧,近两个月都摆足低姿态,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她哄好。今天她在自己兄嫂面前摆脸色,本就让他不满,这会儿怒气也渐渐上来,他沉下脸说了句:“好心当作驴肝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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