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宅子里的东西早已变卖,不见旧时的模样,程石跟杨柳没多犹豫就签订了纸契,这个巷子里住的多是家财不薄的人家,夜里少有毛贼来捣乱。
跟经纪分别后,杨柳问:“黄传宗的案子怎么判的?我都快忘了他这档子事。”
“流放了,听说好像原本是要砍头的,他家拿银子了,就判成流放。”这事程石也就囫囵听了一嘴,八方酒楼和黄家宅子都易主了,酒楼被张家买了去,宅子是谁买走的他不清楚。
“人还是不能生坏心,十来年攒下的家业,一朝就没了。”杨柳唏嘘,“不过最惨的还是没命的那几个人,肉身化白骨了才讨到公道。”
旁人家的事议论几句也就丢在了脑后,暑热已至,辰时初的太阳已经毒辣得要把人晒脱皮,夫妻俩没去鱼馆,直接出镇回村。
沿路的菜籽在落叶子,芝麻地里有妇人在打芝麻叶,程石下车到路边拽个菜籽果荚,挤开壳,里面的籽碾着已经硬了,再晴个上十天就能割了。
花生地里的黄花谢了,青油油一片,杨柳想到自家仅有的二亩花生地,说:“到家了往花生地里走一趟,我想吃盐水花生了。”
“好,我回去给你拔。”马车拐过弯,没了山壁的遮挡,村子就落入眼帘,周边地里拔草的人也成了熟面孔。
杨柳三姑婆穿梭在芝麻地里拽嫩叶,看到人连忙招手,“柳丫头,车上可还有空地儿?帮我捎两筐芝麻叶回去。”
“有,你提过来?”程石勒停马车跳下来,把车里的空筐水桶整理整理。车一停下来就没了风,热气顺着腿爬上脖子,他接过筐放车里,说:“天热了,姑婆你还不回?坐车跟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先回,我再摘一筐就回。”妇人取下草帽扇风,热得呲牙咧嘴也不抱怨日头毒,看着地里的芝麻梢说:“今年年成好,芝麻长得不错,能卖个好价。你们种了几亩芝麻?还是没种?我好像听你娘说你们连着几年都没种芝麻。”
“没种。”程石笑,他学不会倒芝麻就没种,年年是老丈人榨了香油给他送两罐。
“那你们也没晒芝麻叶?回头我晒好了给你们送两兜,芝麻叶下面条再滴两滴香油,不要菜都能吃两碗。”三姑婆戴上草帽往地里走,“行,你们回,我也下地了,越耽误越热。”
蒸晒芝麻叶费功夫但不花钱,她这么说了杨柳也没拒绝,“那我们先回了,你也早点回,下午凉快点了再来。”
马鞭敲了敲车辕,拉车的马迫不及待跑起来,它也热得呼哧呼哧喘粗气。越靠近村,风里的草木香越浓,驱散了一路的燥热,杨柳刚要吁气,就听到一阵响亮的哭声。
“是不是咱家丫头?”程石顿时坐直了,前倾了身子侧耳听,空甩一马鞭,马鞭在风里发出猎猎声,拉车的马骤然飞奔起来。
杨柳一手扶车门一手扶着程石,探头往村里看,哭声果然是青莺发出来的,但哭的孩子不止她一个儿,属她声音最大。
“你爹娘回来了。”杨母给青莺抹把眼泪,“好了不哭了,你爹娘回来了。”
“这是咋了?”程石不等马停就跳下车,青莺会说话会表达后就鲜少哭,像今天这么扯着嗓子嚎还是头一回。他蹲下接过扑过来的丫头,见她头发散乱,衣裳上灰扑扑的,忙问:“摔了?还是打架了?哪儿疼?”
杨柳也走了过来,在青莺脸上扫一圈,摸摸她的头,再看豆姐儿抽抽嗒嗒地哭,另外还有一个胖小子神色慌张,也一副要哭的样子,她问:“这是打架了?”
杨母瞟了眼还在张嘴嚎的外孙女,指了指院里散成一摊的七巧板,“莺姐儿跟豆姐儿在院子里拼那啥木板,铁蛋过来也要玩,莺姐儿不让他碰,他就在一旁拽两个丫头的小辫,一推一攘把搭的木板踢散了,就打了起来。”
程石立马黑着脸朝铁蛋看过去,他这模样唬人,铁蛋一个两三岁的娃不经吓,本就慌张,这下可绷不住了,一屁股墩在地上开始嚎。他家里人这才像是突然耳聪了,他阿爷慢吞吞从屋里出来,“好生生哭啥?不是说来找豆姐儿玩?”
“你家孙子欺负我家孩子了,你看他把我们两个孩子的头发扯的。”程石把青莺抱起来,看她委屈地往他怀里缩,心里越发来气,“孩子小,这次也就算了,你带回去好好教,若是再敢来拽我们头发欺负人,我可是不依的。”
“小孩子们玩,哪有不闹口角不打打架的。”老头子嘟囔,拉起他孙子打两巴掌,“走走走,我就说了不让你过来玩,回去玩泥巴。”
人一走,青莺的哭嚎声立马弱了下去,杨柳想去哄哄她,回头却瞟见她觑着大眼睛瞅着哇哇大哭的铁蛋吐舌,被发现了赶忙缩回他爹怀里,唱戏似的嚎两声。
“进来坐会儿。”杨母说。
程石摆手,“我们带她回去收拾收拾,你也哄哄豆姐儿,可受了不小的委屈。”
“进去坐会儿吧。”杨柳捡起地上扯散的珠子往屋里走。
程石见状只好抱着孩子跟进去,院子里小狗崽子在啃七巧板,见人进来了摇着尾巴跟前跟后。
“去跟狗玩。”杨母把豆姐儿放下,“莺姐儿也去,把你们的木板收起来,要晒坏了。”
青莺立马挣扎着要下地,程石放她下来,捋捋头发毛问:“我给你梳个小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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