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边的麦子盖着雪,前些天堰里放水,水沟和稻田里残留着不少水,结了冰,半垂在水里的茅草也结了冰棱,杨柳折了根树枝,一路敲过去,冰棱落在冰面上咵咵作响,杂草野枝上的碎雪也唰唰落到根上。
堰里又积了不少水,刘栓子穿着狼毛旧披风站堰埂上赶鸭群不让它们下水,看到杨柳就问:“找阿石是吧?他上山了,带着老坤头去东西两边的山上转转。”
“这个时候去山上看什么?”杨柳拄着棍子走上堰埂,对雷婶说:“我就在这里,你去忙你的。”
“那行,你要是想回去等我搂了松针一起回。”
人刚走进松树林,里面钻的鹅群就扯着嗓子嘎嘎叫,冬天没青草吃,喂的谷子又耐饿,嘴巴闲了越发爱管闲事,有只鸟路过它们都要骂一阵子。
刘栓子捂着头嫌吵耳朵,“阿石还说明年要养两三千只鹅,这半边山的鸟估计都要连夜搬家。”
杨柳忍俊不禁,“它们夜里叫不叫?会不会吵着你们睡觉?”
“那倒不会,它们夜里也要睡。”又有鸭子嘴馋偷偷摸摸从菜园那边溜上来,刘栓子扬起棍子“嘿呦”一声,赶忙跑过去撵。他不仅要防着鸭群溜下堰噆鱼苗,还要防着鹅群去麦田噆麦苗。
杨柳看他把鹅往山上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鹅群又梗着脖子开始嘎嘎叫。母鹅不比公鹅性子凶,它们骂归骂,棍子打在身上知道疼了就跑,不像有的公鹅,天老大它老二,越打气势越汹。
“哎呦,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雷婶子挑着担子从林子里出来,看见刘栓子拧巴着张脸,哈哈乐两声,“别烦,有它们在你们也不嫌冷清,不然这山里就你们仨男人,没人说话也没意思。”
这的确是,吵归吵,但也有点乐子,鹅撵鸡啄鸭,公鸡护着母鸡跟鹅战斗,倒霉冒出头的田鼠,被从洞里翻出来的蛇……反正笑的时候比烦的时候多。
“小柳你是现在跟我回去还是等阿石下山?”
“我等阿石,你先回去。”杨柳又开始敲果树上积的雪。
“那行,你走路小心点。”雷婶在地边刮掉鞋底沾的泥,在雪里蹭蹭,换了个肩膀挑着担子往回走。
水里的鱼突然跃出水面,水花一响,杨柳回头,猛不丁在西边的枇杷树下看到一只麻鸭,“哎哎哎,去去去,刘叔,有鸭子偷溜上来了!”
“我去撵,你别动。”刘栓子举着长竹竿跑过去,把鸭子撵得扑起翅膀飞到地里。
林子里的鹅群又扯响了嗓子,刚被赶进林子里又惊了出来,杨柳弯下身透过树叶看过去,是程石跟坤叔拄着棍下山了。
“老刘头,你别把鸭子吓得不下蛋了。”坤叔心疼地吆喝,他养过几年的鸭子,对鸭子的感情还是比较深的。
程石看见堰坡上茜红色身影,在树桩子上蹭掉脚上的泥,大步跑过去,“在等我?”
“回去了看你不在家,我过来看看。”杨柳帮他拍身上的松针和碎雪,“怎么想起来上山转转?看出什么了?”
“就是闲着去转转,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大冬天的,雪又厚,草都被盖住了,等等,“野猪?还是野鸡群?或是旁的什么?”
“猜对了,猪蹄印,我比了比,至少有五头,下午我再进去一趟,挖个坑做个陷阱。”程石满脸兴奋,家里的养的猪他不稀罕,外面长的他看见蹄印就激动,蹲下比量时也不嫌弃脏了。他拉着杨柳的手往坡下走,“走,回家,早点吃饭我早点带人进山。”
“阿石等等,我跟你说个事。”刘栓子跟老坤头还没吵完,见人要走赶紧出声,把竹竿塞给他,“别张嘴就叭叭,你给我把鹅群赶进山。”
走上堰坡说:“我觉得你应该再造口堰,就沿着这放水渠往南北扩个四五尺,往东再延小半里长就行。按你们打算的,明年养的鸭和鹅指定不少,都放进这口堰游水,堰里的水指定好不了,养出来的鱼恐怕也没今年的味道好。”
杨柳跟程石都转身回看,西堰依山脚蜿蜒,若是依照弧度量,估摸有个一里多,南北宽窄不一,东西长有小半个村大,着实算不上小。
“还一个就是鸭子吃鱼厉害,明年开春放鸭群下水,小鱼苗又爱浮在水面吃食,要不了半个月,你这堰里的鱼就不剩啥了。”刘栓子想想明年东西来回跑赶鸭群就无力,大鸭还能敲敲打打,换成鸭苗,保不准一棍子下去就敲破了脑壳。
程石低头看杨柳,如今有鸡鸭鹅和蛋卖,有没有鱼他感觉都行。
“刘叔说的是,这点是我们没考虑到。”杨柳循着放水渠往东看,若是沿着放水渠造堰,要占人家的麦地,“我回去找人谈谈,看能不能把附近这几块靠近水沟的两三尺麦地买下来,或者是跟我们的麦地换一换也行。”
“耕地都登记在簿,不能开堰吧?”坤叔说。
“找人走走关系,不是大事。”杨柳有意,程石已经开始琢磨了,“下午我去找村长问问,或是直接去镇上找亭长。”
杨柳想起之前傅时慧带来的两个妇人,其中有一个是亭长的儿媳妇,“不用去找村长,明天我们去镇上找亭长,山脚下的这几亩地以前是开荒改的地,占个几尺开堰问题应当不大。”
“以前是荒地?那就更容易了。走,回去吃饭。”程石抬起手搀着她,心血来潮调侃道:“太太,您扶着小的,走路慢着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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