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无比猖狂,萧澜却不屑一顾,从始至终连头也不曾抬过,完全将眼前人视若无物。
那人也不气恼,犹自嘲讽道:“没想到萧护法倒是个痴情种,那毒妇死便死了,你还给她立了个衣冠冢。这风索楼上上下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掌门法眼?你也不掂量掂量。”
萧澜半张脸抵在雪地上,天寒地冻,已经觉得有些僵硬发麻,他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身子,却被那人误以为是要还手,一脚下去踩到了肩上,用力之大,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算了,我等一同侍奉掌门鞍前马后,现在你落难了,我也总不好给你雪上加霜。掌门就让我带你到这儿了,这次你要是不把那丫头带回来,自己想想什么后果吧。”
那人脚尖不轻不重地在萧澜肩上碾了碾,萧澜闷哼一声,到底还是忍了。
他跪伏在地,直到再也听不到了众人脚踏残雪的声音,方才倚着剑站起了身。
第158章
白璇一夜未睡,天牢里不辨日夜,她只能数着时辰等天亮。
毕竟是性命攸关时刻,她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心里着jsg实忐忑,若是事有万一,她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一死,横竖她本就是将死之人,来到这世界才侥幸多出这十余年光阴,可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走了,留下白岚一个人可怎么办?
她花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捂暖那人的心,让她心甘情愿放下了种种前尘旧怨,怎能如今因为她又添了一份新仇。
白璇背对着牢房门坐在桌旁,将手藏在袖间,确认了那东西还在,这才稍稍安心。
说也奇怪,明明这天牢里时时刻刻都是一片昏暗,可那些囚犯,尤其是关的时间越久的,反而总能知晓何时天亮,又是何时垂暮萧索,每每黎明前后便开始哭嚎不已,生生将这一片死寂撕碎,叫得人心里发慌,似乎有无数横生的鬼魅徘徊在周遭一般。
没过多久,白璇忽然听到狱卒似乎在和什么人讲话,大概是褚遂安的人已经到了,她将袖一拂,双手端放在膝上,凝神屏气听着那脚步靠近。
来人是跟在褚遂安身边多年的亲卫吴封,如今升了禁军统领,褚遂安让这人来送她上路,倒也真是看得起她。
吴封将手中托盘放在白璇面前,上面摆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白玉酒杯,烛火辉映下透过酒杯纤薄的杯壁还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佳酿。
白璇轻轻地接过酒杯捻在指尖,神情里无甚惧意,只是若有所思。
吴封见状,拱手道:“皇上道兵刃寒凉,无情最甚,难免让人受到肌肤之苦,不若这一杯薄酒,于朦胧倦意间自可解世间千百愁。”
白璇闻言不禁一笑,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端起酒杯掩袖一饮而尽。
褚遂安不想让她死得太过痛苦,这酒里的毒自然也是无色无味,顷刻便能发作的。白璇还想起身,却在站起来的那一瞬脚下猛地一软,险些扑倒在地,她似乎不想让自己狼狈情状被人看到,故而用手掩住了口鼻,血却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了满身,染得她一身白衣无端斑驳。
她从前想过那多次自己死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此番倒是明白了,大概就是那样轻飘飘的,整个人都由不得自己,即便再不情愿离开,也被宿命拖拽着一脚踩空,落入了无边无际,无念无存的茫然之间。
吴封一直在旁边守着,直到看到白璇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这才收拾好东西去向褚遂安复命了。
……
褚遂安方才在朝中议事回来,闻言沉默了半晌,他本想再去看白璇一眼,可临到出宫时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不敢。
他曾经躲在阴影里看着那些拿刀拿剑的人,觉得他们面目可憎,如同鬼魅般狰狞,而如今他终于走到了这光下,自己也拿起了那些曾让他望而生畏的刀剑,方才知道一念之差,退无可退。
“那位姓杜的老人请来了吗?”
吴封回禀道:“回皇上,已请到了天牢外。”
褚遂安负手而立,犹豫片刻后道:“罢了,仵作查看过后就让他将人带走吧。”
……
杜师叔也不曾想到自己还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他在临安闹市隐居多年,清早忽然有新皇身边的人敲门来见,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走到天牢门前才猛然回过神来,可白璇的尸体已经蒙着白布被人抬了出来,他竟没有时间再去消化这个事实。
狱卒将人抬到了他面前,吴封又抬给了他整箱银两,道:“白姑娘病逝实在是意外之事,她虽有刺杀先皇之嫌疑,可现在人已身死,不可让无辜之人平白受冤,只是皇上也有自己的难处,不能为姑娘平反昭雪,便将这些丧葬费了作补偿,还望白姑娘在天之灵能够宽恕。”
杜师叔听他说了半晌,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吴封将这番话说完了,才有些愣怔地啊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凑到吴封身边高声道:“人老了,不中用,这听也听不清,你方才说些什么?”
吴封见他懵懵怔怔知道说也无用,便叫了两个人将那箱银两和白璇尸身都送回老人家里,别的也不需再提了。
回到家后,杜师叔将那些官兵亲自送出了门,这才松了口气。
他赶紧将白璇扶回房中,探了探她的脉息,当真是一片空虚,不似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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