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闻清澄直接抓住了阿泽衣袖,“砸到什么地方了!”
“腿……殿下他,他的右腿。”阿泽已经开始小声啜泣,“应该是保不住了。”
闻清澄的手指骤然松开,重重地跌落回了床上。
右腿……保不住了……
那个永远英挺,高高在上的梁珏,从来都不会低头的梁珏,难道……以后都要站不起来了吗?
“我要去找大夫。这里的郎中说了不算。帮我备马,我现在就要去麟州!”闻清澄显得非常坚定,他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通红着双眼,紧盯着老穆和阿泽,“他的腿不能就这么废了!”
“公子!太晚了。而且虞波的郎中并不比中原的差,那么粗的树压在殿下腿上,他能捡回一条命都已是老天开眼了,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而且,只是右边的腿断了半截,还是可以站起来的。大夫说了,以后还可以想办法,不会就这么,废了的。”
尽管老穆和阿泽说了这么多,闻清澄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当他真的踏入那间屋子,看见躺在塌上沉睡的梁珏时,那种强烈的震撼和压迫感还是让他的心口仿佛被猛击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这个男人了,闻清澄霎那间觉得梁珏是那样的陌生。
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甚至连嘴唇都是寡白的,躺在那里拧着眉头,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睡得并不踏实,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闻清澄走过去,轻轻揭开了压在他身上的那床厚厚的棉被。
——原本应该是右腿的地方,现在只剩了半截空空荡荡的裤管。
“当时情况紧急,这半条腿如果不截掉,恐怕殿下有性命之危。现在,总算是把命保住了……”老穆在旁边用很轻的声音说着,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闻清澄握着被角,手指不住颤抖,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像是夏日傍晚瓢泼的大雨,汹涌而凌乱。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梁珏本来是没有必要这样的,他好不容易回到虞波,当上了这里的大首领,虽然生活不比京城,但这里好歹也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如果不是他的意外出现,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他失控地喊着金鸡的名字,梁珏根本就不用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火场。
闻清澄一闭上眼睛,那天火场的场景就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火场里来回穿梭,仿佛丝毫不怕凶猛的火舌。
但似乎就连闻清澄自己都忽略了,其实梁珏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会受伤,他也会遭遇致命的危险。
火撩在身上一定很疼吧,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啊……闻清澄不忍再看,把被子盖好,看着梁珏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原本上天精心雕刻的五官现在已是充满了沧桑,有好几道伤疤,闻清澄都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完全消失。
那样完美的一个人,怎么就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什么样的人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里,去用自己的性命换另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呢?
闻清澄的泪水决堤一般涌出,哭得几乎断了气,他手里还拿着梁珏的扳指,坚硬的玉料硌得他生疼。
“小东西,怎么又哭了,我又没死。”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蓦地响起。梁珏睁开眼睛,深黑的双瞳注视着眼前人,他从被子里抽出手臂,试图将闻清澄额前的碎发理好但没有够着,“这么久了,还是只知道哭。”
梁珏非常虚弱,他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轻松一点:“不碍事的,大夫都说了,以后给我做个木头腿,信不信,比以前走得还快。”
闻清澄像是根本没被安慰道,哭得更凶了,坐在榻边,将整张脸埋进臂弯当中,肩膀剧烈的抽动着。
“你再不停下,我都要以为你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我太激动,喜极而泣了。”梁珏轻笑了声,可他太虚弱了,说话都没有力气,说了两句就不得不停下来缓缓,“来,抬脸让我看看吧,太久没见了,让我好好看看小东西是不是都要变样儿了。”
闻清澄仍就是哭,似乎根本没有勇气抬起脸来。
“好啦,你放心,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坐在轮椅上的。”梁珏幽幽地道。
“真……真的吗?”这下闻清澄终于把脸从抬了起来,红肿的眼睛看着梁珏,然后从袖笼里拿出了帕子想要擦眼泪。
“嗯?你还留着?”梁珏一眼就看出那帕子正是他从前用过的,纯白的方帕子,洁白的不沾一点尘埃,随即就笑了起来。
梁珏很少笑,但这下笑得很开心,像是解开了一个许久未解的难题一般,笑着笑着,竟还笑出了声。
即使是闻清澄印象当中也不记得见梁珏笑过几回,此时看到,突然就那么愣住了。
原来梁珏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一点也不凶,也不冷,这么一笑,竟然连他脸上那些伤看起来都没那么狰狞了,反倒像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更显成熟了。
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梁珏看,闻清澄倏地挪开目光,欲盖弥彰地想把帕子塞回去。
但他的手很快就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了,那只手还是修长的,不带一点温度,熟悉的触感让闻清澄心头一跳。
“你留着它,是一直都在想着我,对不对?”梁珏的手上用了点力,声音带着压迫,目光渐渐变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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