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要地,只半月便下,其后攻取略阳,兵分两路,一路向北,与眉县守军两路夹击,强攻大散关,取道西向;一路向南,又分为两支,一支走陆路攻宁羌,一支沿嘉陵江至广元,以开川蜀大门。
如今大散关已经攻破,这路人马已与他先前在陇右布置的守军会师一处,欲席卷全陇;广元一路,进兵却颇不顺,已经近两月,仍无捷报传来。
他心下颇不悦,暗暗皱了皱眉头。广元之后,还有剑阁、阆中等要地,区区一地就耽搁这么久,照这样看来,攻略全川之地,岂不是要数年之功?
这一支正由贺鲁齐统领,按说不该如此,他压下不悦,又往后看,忽地恍然:原来是吴宗义,他已经流窜入川了?
他冷哼一声,动了亲征的心思,可随即就放下了。长安事务太多,他实在抽不开身,况且区区败军之将,也不值得他亲自走这一遭。
他曲起手指,下意识地在案上敲敲。
想起此人,他就难免想起大半年前,他将刘绍那一军团团围住,趁吴宗义冲入阵中,下令放箭,更又亲自挽弓,想要一箭结果了他。却不知道刘绍从哪冒了出来,竟然故意拿身体挡住了那个姓吴的,当时之景他至今想来,仍然忍不住暗暗咬牙。
他心情不豫已极,又翻开第二份军报。
这一份是东线的狄志送来的,他那边进兵顺利,多少将他的面色缓和了些。
看过两份军报之后,他才起身去见几个大臣。
辛应乾原本已吃过午饭,但见摄政王亲赐饭食,仍是感激涕零。
历朝历代,皇帝赐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享有的恩荣,他想,摄政王肯降此殊恩,足见对他十分青眼相待,也不枉他这些年来鞍前马后,辛苦备尝,而且耽搁到现在都还没续弦。
他见到狄迈,先称颂他对刘绍礼遇有加,如何英明。狄迈饶有兴致,问:“哦?为何?”
辛应乾道:“回摄政王话。刘绍身份非同寻常,有三点不同于常人。其一,他是雍国宗室,摄政王宽大前朝子孙,足见胸襟宽广,德加海内,可比古之明君。”
狄迈笑了一下。辛应乾见马屁拍对,说得愈发来劲,“其二,他是宣大总督,曾领兵抗拒王师,如今归降王爷,已足见人心所向。若是王爷能多少授他个官职,雍国其余各残部,也必闻风而来,纷纷归降。”
他一掰手指,又道:“其三,世人皆知他与王爷曾有死仇。他今被王爷所擒,王爷非但不杀他,还解了对他的拘禁,如此便如汉高祖赏雍齿,群臣见雍齿受封,人人皆说:‘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臣料想雍国众人见刘绍尚且无恙,也必定纷纷来投,绝无疑虑。”
狄迈又笑了一下,这次的笑有些意味不明,“你来见我,不会就为说这事吧?”
辛应乾忙道:“王爷圣明,臣是为这事而来,却也不是。臣有些许刍荛之见,敢以奏闻,以表区区之芹献,不知尊意可否?”
狄迈微微皱眉。辛应乾话里又是“刍荛”,又是“芹菜”,不知用的是什么典,他听不懂这话,但多少猜出些意思,点头道:“你说。”
辛应乾却还不直说,又从大半年前攀扯起来,“昔日王爷入长安,命士卒驻扎城外,对其严格约束,不许军士杀人劫掠、不许惊扰城中百姓,使百姓安堵,虽山河易主而纤尘不动,实为百代之鸿猷,深谋远虑,为海内所同钦。”
狄迈心道:我这样做,是听从了他当日的建议,看来他是邀功来了。
辛应乾继续道:“如此一来,非但长安,天下观望之人,也无不一一归心。如今雍人降附者纷至沓来,臣有一策,敢请王爷掂掇。此策只四个字——以汉制汉!”
狄迈心中一亮,收了轻视,坐直了些,“愿闻其详。”
他与辛应乾一直聊到晚上,忽然想起什么,忙打断了他,问下人刘绍可来过了吗。下人回答说早来了多时,这会儿人已经走了。狄迈愣愣,随后大怒,问他:“为什么不通报?”
他议事时从不喜人打扰,曾经还有人为此受过罚,下人见他发怒,却也不敢争辩,忙跪地告罪。狄迈又问:“他走了多久了?”
下人低着头答:“约莫有半个时辰。”
狄迈气得又骂一句,让人告诉辛应乾先回去,自己转身就走。
辛应乾听说摄政王让他回去,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刚才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了他不快,回家之后一宿没睡着觉,翻来覆去地左右思量。
狄迈提着酒去到鄂王府时,刘绍刚沐浴过,正在擦着头发,见到他愣愣,随后停下了手,见礼道:“见过摄政王。”说是见礼,其实只是站了起来。
狄迈进门,把酒放在桌子上,不小心压住了刘绍之前在看的书,他也无暇注意,抱歉道:“对不起啊,刚才让你等那么久。”
他心中愧疚,可是愧疚当中又隐隐有点期待。
他最知道刘绍是怎样的人,知道他不能吃亏,极爱报复,见了自己,非得要阴阳怪气一番不可,已想到一会儿只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呦”字,下一刻就上前去,一把抱住他。
可刘绍只摇摇头,“摄政王客气了。”
狄迈愣愣站了一阵,过后问:“你吃饭了没有?”
刘绍答:“吃过了。”
狄迈手放在身侧,下意识地摸到酒坛,在上面摩挲两下,“我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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