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迈年纪太轻,帐里不乏有人比他大了一旬有余,或是比他多打了多少年的仗,忽然一下子都归他调遣,他们口中虽不敢说,可心中难免颇有微词。
今日见他用兵如此,算是开了眼了,不能不服他,葛逻禄人一向敬重英雄,既是服了,就是口服心也服,从此没有二话。
狄迈面带微笑,和众人一齐笑了一阵,忽然一扬手,帐中便渐渐静了。
他按着帅案站起来——不知是不是众人错觉,好像瞧着他踉跄了下——只见他揭去面孔最外面那一层笑意,露出里面的一层铁,视线在众人脸上转过一圈,“诸位,庆功的话先放在后面,还有一事是战前就说好了的。”
“贺兰青,我已审问过了。泄露军机的人,诸位可知道是谁么?”
帐中空气忽然为之一凝,几十双眼睛一齐无声地瞧向了他。
第055章愿我如星君如月(七)
众人均感马上有人要倒大霉,以狄迈的性子,违了他的军令,可不是打了胜仗就能囫囵过去的,当下各自屏气凝神,只等他接下来报出名字。
谁知接下来狄迈道:“带贺兰青上来!”
不会是要当面指认吧?
贺兰青被人带了上来。只见他左边手臂到手腕处戛然而止,下面包着布,布上还染着血迹,进帐之后,见了满帐的大小将领,他不由得站住脚,愣了一愣。
这些人已经砍下他一只手作为警戒,他想作为交换,自己这条性命看来是保住了,只是不知狄迈这会儿在众将面前叫他入帐又是为了何事,一头雾水,但想着放低姿态总是没错,于是扑通跪倒,对着狄迈道:“见过王爷!”
狄迈点点头,没让他起来,接下来又道:“泄露军机的人是谁,诸位不知,我也不知。审贺兰青时,我只问了他为何叛乱,其余一概没问。贺兰青,我说得对么?”
贺兰青忙不迭地点头,“是,王爷说得是。王爷想问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当时——”
狄迈一抬手截断他话头,转开眼去,看向众将,“至于他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我军动向,我今日不会问,往后也永远不会。不仅我不问,诸位将军不管是谁,也不必好奇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他话中之意,难道是要不追究了不成?
正狐疑间,随后就又听他道:“诸位都知道,我曾在雍国为质,许多人也听我说起过他们那边的一句古话,叫做‘不教而杀谓之虐’。他那边还有一人名唤孙子,很能打仗,他留下了一个典故,叫做‘三令五申’。”
“如果不能让每人都熟悉军令,是为将者的责任,我为此杀人,那是我没道理。可如果已经强调多次,还不能遵守,那就是诸位之过,不知诸位以为然么?”
众人听他话音,似乎还是要追究的意思,毕竟出帐之后不许泄露军机之事他已严饬过几次了,说是“三令五申”也不为过。
听他问起,自然不敢摇头,可若是点头,就要有人为此丧命,一时无人动作,只默默无声地站着,已经有人又淌下汗来,却不敢擦。
“按说事不过三,这条军令我已强调过不止三次了,不能遵守,理当问罪。”
狄迈说着,话锋忽地一转,“但我年纪轻,忽然做了一军统帅,诸位心中不服,对我的军令并不放在心上,管我强调过三次还是五次,诸位只当风过耳,那也是人之常情。”
他这话说得状似卑下,可句句藏着刀子,扎得人背后寒毛直竖,分不清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已有人脸色一白,闭目等死,但也有人品出一丝生机,抬眼互相瞧瞧,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既然是人之常情,我不追究,谁泄露的军机,也只烂在贺兰青的肚子里,不会有人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现在不问,将来也永远都不会问。诸位大可放心——”
“当然我想,诸位或许放不下心来。贺兰青活着一天,就总有说漏嘴的风险,咱们自家兄弟,没必要为着这个内不自安,终日里提心吊胆……”
他说着,忽然一摆手,左右就闪出两个力士架住贺兰青双臂,把他从地上带了起来。狄迈淡淡道:“贺兰首领,少不得要委屈你一下了。”
贺兰青只等他发问,就要供出前因后果来,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大吃了一惊,随后挣扎着高声道:“王爷!王爷!不是说好不杀我吗!这没道理啊,这没道理!我一辈子不说,一辈子不说,我——”
狄迈怕他一会儿情急之下,不知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坏了自己的筹划,于是使个眼色,力士伸手一掰,就卸了他的下巴。
贺兰青说不出话,只剩下呜呜呜地大叫,仍在拼命挣扎,却挣不过,被力士拖出帐去,大叫声渐渐地远了。
过了片刻,贺兰青的首级被送上来,搁在一只托盘上面,两眼圆睁,脖子下面还流着新鲜的血,狄迈也不在意,让传示众人,在各人鼻子下面都转过一圈,然后搁在案上。
他自己绕过帅案,打了个晃,又站稳了,低头在贺兰青的头顶拍拍,看向众人,忽地爽然一笑,“在座的各位都是自己人,咱们关起门来,什么话都好说。拿贺兰青的一颗人头,换大家伙和衷共济,不算亏!”
“贺兰青降而复叛,如此无信之人,杀了也不可惜,他的那些部伍,死的死、逃的逃,活着的料他们也不敢乱说。从此泄露军机之人,就只有天知地知,诸位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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