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里暗里的尖刻毒辣令若霞全线溃毁近乎神经错乱。伟伟时时被若霞坏透了的情绪牵怒,声嘶力竭的可怜哭声令若霞至今想起都心痛心碎得想死。
若霞背着生病的伟伟去上班,放伟伟下地时一再交代他站稳了。结果若霞一拉背衫,还在拉肚子的伟伟摇摇晃晃没站稳,跌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哭得惊天动地,引得同事投来嫌弃的目光,若霞气急败坏,朝着他的小屁股就几巴掌;若霞背着感冒的伟伟去上班,局长要若霞去给来访的一拔客人倒茶水。反反复复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伟伟烦了,哇哇大哭,哭声淹没了他们的谈话。局长没好气地对若霞说“这里是单位,不是托儿所。”
若霞强压着委屈边掐伟伟的小腿,边骂他别哭,背着伟伟疾步转到后面的菜园里,和伟伟一起伤心恸哭。
伟伟的身体一直忽好忽坏,若霞始终不能杜绝请假。局长越来越烦她厌恶她,同事跟着轻视冷落她。若霞再遭贬谪,这一回,若霞连个坐的地方都没了,直接跟着工程部的两名男同事走街串巷去清理私拉乱接有线电视的人家罚款收费。
每天,他们三人穿行在荣巴城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旮,挨家挨户查缴费本,补收费用。渴了就喝点自带的水,午饭就在附近找个小吃店吃一顿。若霞身心疲惫不堪,脑袋里却满是伟伟,伟伟早饭吃得怎样啊,伟伟午睡了多长时间呢?早上出门前给他喂了药,也不知他咳嗽好些了没,他会不会想妈妈…巴巴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快点下班。
三个月后,此项工作全部完成。局长没让若霞休息一天,立马给她安排了新工作。他递给若霞一份红头文件说:“洪若霞,从明天开始,你去跟私自安装了天锅的宾馆酒店收下管理费,你看下文件,按照上面说的去收就行了。”
若霞接过文件,诧异地问:“是我一个人去吗?”
局长说:“你去就行了,带好收据。”
这一回,若霞连个同伴都没有,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
两星期后,若霞跑完了全部宾馆饭店,却没收到一分钱。宾馆饭店的老板事先约好了般这样回复她:“这个钱我们不交,第一,天锅从购买到安装到调试使用都是我们自己完成,你们广播局没为我们出过一分力,凭什么收管理费;第二,我们安装天锅是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安装了天锅,接收的频道更多,客人更满意。至于非法接收境外电视节目,我们从来没有,并且也不可能做到。国家不匀许接收的电视频道早被国家加了密,我们跟本接收不到。所以,于理于法,我们都不应该交这个管理费。”
若霞才不傻,她瞬间明白这根本就是局长在故意为难她,她非常客气又谦虚地跟老板们解释说:“非常不好意思打扰到您,我只是广播局里的一个小小办事员,奉局长的命令来执行这件事,我一定会把您的意见一字不差反馈给我们局长的。”
听了若霞的汇报,局长看都不看她一眼,说:“知道了。”
若霞也不认怂,把文件往局长面前一摆,转身走人。
第二天一早,若霞刚进单位,局长就把她叫住了,打着官腔说:“洪若霞,从今天起,你被调到仓库当仓管员。你现在就去把财务室旁边的房间打扫干净,把装在工程部的材料都搬过来,由你统一管理。你要做好材料的出入库登记。”
若霞蒙了,来单位快一年了,之前单位根本没有仓库,更没有仓管员。材料全部由工程部统一管理,怎么…现在…很明显,这个仓管员的岗位就是为若霞量身定制的,若霞不寒而粟。她惊恐地预感到,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工作该是去扫厕所了。
残酷冰冷的现实把若霞折磨得沮丧极了,她像被霜打了的菜叶,无精打采,没半点活力,每天穿着最脏的行头,面无表情行尸走肉般在仓库里收货搬货码货。
若霞是广播局二十几号职工中唯一的大学生,之前还是堂堂中专教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到这里,却因为孩子和家庭拖累竟然受到这样的对待,她恨死领导了,恨得连见面称呼一声“局长”都已经无法做到。成天耗子见猫似的躲着局长,局长雷达样的眼睛接二连三看不到若霞,对若霞的厌恶就更严重,更公开。投机钻营如鳝鱼,心肠恶毒如蛇蝎的世故职工们看清若霞跟局长的关系已然结成冰,自然而然名目张胆地就把若霞孤立了,几乎没一人搭理她。
上班的情形恶化到如此地步,灰头土脸的若霞每天如丧家犬般踽踽独行在家与单位之间。越来越的,她想到上班就头疼,想到上班就害怕。她委屈地跟顾梓奇诉说自己的痛苦和处境,希望顾梓奇能有办法帮她结束上班的苦役。
顾梓奇不但不理解她心疼她,反倒冷着脸骂她:“当初为调这个工作,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你现在居然不知道珍惜!”
若霞满肚子苦水,也只有面壁思过,不敢多言。她太了解顾梓奇了,这一年来,只要她抱怨单位里的种种不如意,顾梓奇就会高冷地逼视着她说:“你成天这么牢骚满腹的,唯独不想想,你调到这个单位后,你在单位做出过什么成绩,干出过几件让人不敢轻看的事?既然你什么都没做,那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怨天怨地?”或是“你先想想,你该如何把你手头上的工作做出色,做得无人能及,做得不可替代再说。”还有“只要你把工作干得让领导满意,让同事挑不出刺,慢慢的,自然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若霞气得头发都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顾梓奇说得太对了,只是这话无论是单位领导还是同事来跟若霞说,都算恰如其分吧。唯独顾梓奇不能说不该说,作为一个丈夫,他怎么能这样说为家庭和孩子牺牲了事业甚至尊严的妻子呢?说得乐此不疲的顾梓奇永远不会懂,他对若霞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提醒对自强自尊的若霞来说意味着什么,又会对这个家带来什么?
若霞一丝不苟忍辱负重为家庭付出最终成就了顾梓奇,而顾梓奇对若霞无恃无恐残酷无情的批判难道不算是另一种成就吗?
实干家顾梓奇瞅准商机,说干就干!他先买了台“小霸王”学习机,只要有空就学习,一两个月后,他熟练掌握所有功能。再两三个月后,顾梓奇终于在香塘路中下段选了个门店,装有两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一台复印机的“银河文印店”气壮山河地开业了。
顾梓奇踌躇满志地对若霞说:“我考察过了,荣巴县城现在有两家文印店,都是外省人开的,一家开在香塘路中上段,那一带有政府机关和众多国家单位,另一家开在香塘路中段,那一带银行最多,所以我选择了把店开在香塘路中下段,那一带有一家银行,还有好几所中专学校,我觉得生意应该可以。唯一不足的是,文印店离家有两公里多,远了点,照看起来不太方便。”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电脑在边远的荣巴县城尚属新奇事物,只有机关单位和一些银行类的富豪企业能拥有屈指可数的几台。
顾梓奇却高屋建瓴地对若霞说:“你也要尽量抽空学会小霸王学习机,熟练掌握五笔输入法,电脑走进家庭的日子不会太远了,将来不懂电脑,基本算半个文盲。”
急性子若霞心悦诚服地听从了顾梓奇的安排并脚踏实地开始学习,熟悉键盘,背字根,学排版…折腾得不可开交。她随时要向顾梓奇请教问题,却次次控制不住急躁,埋怨顾梓奇讲得太哆嗦,惹得慢吞吞的顾梓奇回回气火火地教完她后再赌气地补上一句:“下次我才赖得教你!没见过你这种请别人帮忙还朝别人发脾气的人。”
若霞捂着嘴弯着腰狂笑,有老公如斯,怎不心花怒放。三个多月后,若霞已经能熟练运用五笔输入法和编辑排版,为今后谋求新的出路铺垫了坚实的基础。
文印店开业的第一个月,生意冷清得几天都没一个客户,顾梓奇一整天一整天守在店里,学习摸索钻研。不到两个月,楞是将自己学成了电脑专家,并掌握了打印机复印机的简单修理和故障排除。不久后,很多单位慕名而来请他修理电脑打印机复印机,文印店的生意慢慢好起来,常常需要顾梓奇加班加点干到很晚才能回家。
伟伟十四个月时,严重腹泻,由于若霞在外面忙,没能及时带伟伟去看病,伟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刚刚能走稳路的他别说走路,连站都不会站了。
若霞心疼地抱着伟伟哭了又哭,心碎得快死掉。她下定决心,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说服顾梓奇,要留在家照顾伟伟,再不去上什么鬼班了。
顾梓奇爽快地同意了,说:“等伟伟这次病好了,你就去找你们局长,跟他签个请长假一年不带薪的合同,你就先回来带一年伟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实话,顾梓奇也被磨怕了,孩子生病,花钱已不是大事。要命的是得占用多少时间精力,特别是那种心提着放不下来,无论干什么都没法投入进去的痛苦感觉,他真的是受够受饱了。
两个月前,毫无征兆却来势凶猛的肺炎不但让伟伟急诊住院半个月,受尽输液吃药的折磨,又一次狠狠地教训了顾梓奇。他终于不再轻狂地指指点点若霞为伟伟做迷信活动,讽刺若霞小题大做,且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对若霞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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