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你呢?总不能都睡了吧……”
“其实,我有看到一个女人过去,长头发,围着披肩……”
“放屁!我们三个都是长头发,老大的披肩就搭在靠背上——”职场新人如范妮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猛地回头,望向了已经恢复平静的李蓉,声音都在发抖,“蓉蓉姐……”
“范妮,够了!”姜艾深吸一口气,把眼睛都红了的小姑娘拉到了身后,“高总,我很确定我从昨天起没有使用过贵公司这台电脑,只是没有监控,我无法证明使用账号的人不是我,但我并不知道贵公司的竞标价。”
“对,对,从头到尾,给我们的标书里,价格都是空的……”范妮也红着脸努力争辩着。
一直沉默不言的副理邹成瑞忽然冷冷一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太天真,我们一个屋子里待着,不用隔墙都能有耳,你不听不代表别人没有刻意用心。阿凯,我记得你和张工昨天下午讨论出清关单的时候,是不是有提过报价?”
“对,对不起,我,我好像是说过。”阿凯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笑脸迎人,做事麻利,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畏畏缩缩欲言又止,他越是如此却越增加了事情的可信性。姜艾目光微敛,她确定刚才提到范妮也曾小睡过的人也是他,看来,她是中套了,今天这一切原来都是针对她而来。
“张工,阿凯是和你提过吗?”邹成瑞步步紧逼,他梳得溜光水滑的头发都甩乱了,素来老好人般乐呵呵的脸因为亢奋或是别的,显出异样的红润来。
姜艾知道完了,不是她就是他,即使张义在昨天没有听到,也会变成听过。如此一来,张工只是失察,虽然作为负责人也会承担一定责任,可真正的损失因为延标并没有造成,他暂时只需要腾出位置给邹成瑞,尚有再战之力。而阿凯,他失职于口,也许被辞却另有奖励,也许明降却终会暗升,且成了谁的心腹。
只有她,敌方、我方全包围,百口莫辩。
出于投标的保密性,房间没有监控能证明她的清白,她“听到了”竞标价,她的账号登录过电脑,只能是她。
姜艾寒星般的眼睛望向了高雷,从最初皮莱斯为她和远航这个副总搭线起,她就觉得一切顺利得惊人,原来是早早就在这儿等着她了。
高雷是个视觉动物,他看上过的女人不是脸蛋一流,就是身段绝顶,所以他一直不能理解杨伊梅的亡夫为什么会放着天生尤物的老婆,去挂念一个人老珠黄、硬邦邦的女人。可是当那双冰涔涔如夜空寒星的眼扫过来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秒失神了。
“姜小姐,我需要一个解释。”
“可否请高总您私下谈两句?”
房间里的空调一直开得很舒适,冬季午后的斜阳打在玻璃窗上,像落进了沉沉的海绵,将光热一滴滴吸尽了,只投进一条不带温度的长影。姜艾镇定地站在那儿,修长的手指拽住了身后激动的小姑娘,她甚至还有点淡淡的笑意,高雷知道她认栽了,却是冷静而坦然地认栽,姿态好得他几乎要赞赏了,于是他答应了姜艾的要求,示意她来到自己办公室。
高雷悠闲地坐了下来,取出一盒帕塔加斯,带着猫戏鼠的态度,抬手故作姿态询问了一下姜艾自己能否先吸一根。
显然姜艾无法拒绝,她还笑着走近,自然地拿起了雪茄剪,切口开得又快又准,见高雷表示满意叼进口中后,又娴熟地划燃了火柴,火光保持了恰好的距离,均匀地绕着尾端烧一圈。这样做当然有讨好的意思,可她做起来完全不显谄媚,手指修长纤细,姿势优雅,高雷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不错,很标准。”
高雷评价完,就靠进椅背,半闭着眼吞云吐雾起来。
“以前打工,学过一点。”
姜艾不卑不亢地退回了先前的位置,知情识趣地留下非常安静的空间,让高雷不紧不慢地享受这支雪茄。她用很舒适的姿势站着,带着微笑,静得像一幅维米尔笔触柔和的画,却在高雷犀利的注视中眉毛都不抬一下,完全看不出她处于多么焦虑的境地。
高雷毫不怀疑姜艾此刻内心是恨不得吃了自己,可她依然保持了如此安宁的态度,实在取悦了他。
“说吧,你的解释。”
“我只是想问问高总,您还允许我怎么做?”
“我以为你会急着问我为什么。”
其实高雷确定,杨伊梅所期待的,姜艾气急败坏追问缘由的画面是不可能出现了。他碰到过许多职场上的女强人,聪明、坚强,完全把自己当男人使,争那口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或是很女人地充分利用了自身的优势,走出条捷径来。可是姜艾不一样,她敏锐、通透,却不坚硬,像团被冰住了的火,明知会被冻到,也会想伸手去捂一捂。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更急于知道您还能留哪条路给我走。”
姜艾弯着腰行了个礼,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又恰到好处,令嫁祸于她的高雷都觉得舒服,他在那一刻改变了之前和杨伊梅的约定。
“姜小姐,你很好!我非常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所以我给你机会毁约。”
“好,我毁约,高总,谢谢您。”
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姜艾就同意了,平静得仿佛不记得合同上所注明的高额违约金,也仿佛没有意识到此事与高雷有任何关系,道谢都道得无比真诚。事实上,比起违反保密协议被索赔,这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虽然违约金会让她倾家荡产,可到底比声名扫地,在业内永世不得翻身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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