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刚进四月,草木萌而未发,再加上天气干燥,山间更是柳絮纷飞。若是在这时起了火,大约是难以立时扑灭的。
云清澜点燃火箭,幽沉的夜里就倏尔亮起一簇灼目的火团。火舌吞吐,跃动不熄,映着云清澜沉静白皙的面容明明灭灭。
在这团耀眼的光辉中,云清澜挽弓搭箭,借着稀疏月色遥遥瞄准寨中彩旗,然后霍然松手,就于暗夜中划出一道明丽火线,呼啸着往山寨方向飞去。
云清澜箭术过人,火箭不偏不倚地落在那挂着彩旗的桅杆上,紧接着她又数箭连发,裹着红焰的长箭就如火雨密密麻麻地落在匪寨的各处屋顶。
一番动作,云清澜刻意拉长了射箭的间隔,再加上不时刮起的山风遮掩,这些火箭入寨悄无声息,待其将从军中带来的火箭尽数射出,这些山匪们竟还依旧沉浸在香甜的夜梦里。
那火势渺弱,初发不觉,远远看去只如稀松跳跃的火星。
星星之火在夜风中缓缓蔓延,它们从各处逐渐相接,又连成一片,最终在山中映出大片刺目的火光。
这些山匪坚壁清野,如今青城山像个铁桶平静无波,只有搅出点风云,他们才能趁乱混进去。
那寨中匪首或真有先见之明,为防下毒,提前在寨中存续了大量水粮,但远水难解近渴,这样的火势,等不及他们从远处再取水来。
这场大火必会把他们存在寨中的水消耗一空,到了第二天,他们自然要再从山泉处取水回来喝。
云清澜静静看着寨中的火越烧越旺,又过了几息,寨中人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异样。
只听得寨中倏尔响起几声惊叫,紧接着就吵吵嚷嚷地喧闹起来。寨子里登时乱成一团,高叫喧哗声此起彼伏,可远在山顶的云清澜那处,却依旧是一片寂静。
看着云清澜平静的面色,霍丞川就知其早在上山前就约莫已计划好一切,他眼中不由露出惊讶,视线在云清澜身上来回地打量一圈,才似笑非笑道:“云将军半年不见,倒是变得稳重许多。”
霍丞川的一番话看似是称赞,可语气深幽,却又夹带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他在怀疑她。
云清澜几乎是立时就反应了过来。
想起先前上山路上的一番对谈,霍丞川似乎从那时起就对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当时二人论起灾荒缘由,在霍丞川眼里,兄长似乎不该把缺粮的事由都归结到朝中那些贪官污吏身上。
不过云清澜却面色依旧,闻言只淡声应道:“跟霍将军在一起,自然要稳重。”
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她轻笑一声:“多事之秋,若再不稳重,如三年前那般把你我困在绝处,不知那时,可还有人能前来相救?”
云清澜扭过头,看着夜色下霍丞川模糊不清的脸顿了顿:“此番倒是忘了问,霍将军后来和佳人相处的如何了?”
这不是霍丞川和“云青风”第一次一同领兵。
三年前云青风初初掌军,为了让他尽快熟悉军中情形,云杉给他选了处在淮南作乱的流寇练手,还让他自行点一营同去。
那时的云青风意气风发,见霍丞川与其年龄相仿,就点了他和自己一道出征,可两个愣头青到了淮南,还未来得及大展拳脚,霍丞川就先在温柔乡里被迷了眼。
待回过神来时身陷囹圄,最后还是云杉暗中派来的赵骞关救下他们一命。
后来在赵骞关的帮助下,云青风重又整军,和淮南流寇有模有样地打了几个来回,最终大胜而归,风风光光地押着那流寇头领回了京。
而这厢云青风衣锦还乡,那边霍丞川也求仁得仁地抱得美人归。
攻寨那夜,霍丞川事先找到云青风,坦言自己春心难禁,要跟云青风约法三章:攻寨之时他自愿冲在最前,但那个诱他骗他,摘他心的姑娘,他得自己带回去。
后来一夜破寨,佳人扑进霍丞川怀里泪眼迷蒙,亦诚述先前坑害他们都是被那流寇所逼。
见那姑娘弱柳扶风又无缚鸡之力,云青风放下心来,也就帮着霍丞川瞒下此事。
淮南剿匪一事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可三年来倒也未曾听霍丞川办过酒宴。
不过细细想来却也并不令人意外——那姑娘出身流寇,能在剿匪时保下她一命已是难得,若是大操大办引人注意,难保不会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此事既是个把柄又做的隐秘,只有云青风和霍丞川两人知道,是以不论霍丞川先前如何怀疑云清澜的身份,此言一出,都由不得他不信。
霍丞川听罢云清澜的话,脸上浮起丝莫名的情绪,那情绪来的突然,却又于片刻悄然无踪,随即勾起嘴角轻巧道:“过得不错。”
“那就恭祝霍将军和佳人长长久久。”云清澜微微颔首,又淡淡客气一声,继而转回头去。
为兄长做影之事祖父筹谋了二十年,为免日后云清澜李代桃僵时被人看出端倪,多年来云青风在朝中和军中经历的大事小情,回府后兄长都会事无巨细地细细讲给她。
糊弄过霍丞川后,云清澜心下松出一口气,只是心里却又隐隐生出些不太真切的担忧——
霍丞川方前所言饥荒之事,其中她不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寨中吵吵嚷嚷,一直忙活到天边显出鱼肚白,眼见地火势渐消,远处的山寨才终于重又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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