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水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裴俦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了想,道:“此事是我没有思虑周全,我……”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无意识乱摆的手臂。
裴俦噤了声。
张衡水轻叹一声,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奈何两人都着了官服,束着冠,只得将他被风吹开的大氅系紧了些。
“老师没有生你的气,老师是气自己。你幼年失怙,母亲也随之而去,自己把自己带大,自然是渴望亲情,好不容易认回了个表叔,谁知……”说到此处张衡水已经有些哽咽,“是老师没有照顾好你,想来你这些年被拘在京中,心中也不快活,如今你有了主意,有想去的地方,有想做的事,老师真的,真的很高兴。”
裴俦也红了眼。
“我,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怕哪天后悔了,用手段把你留在身边,趁早就给你把事办了,免除后顾之忧,你,你别怪老师赶你走……”
“学生怎么敢怪您!老师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些年也多亏您的照拂,我才得以在邯京有一席之地,怎敢还再要求其他。”
张衡水拍拍他的手,神情动容,“好,好……”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远处一人飞奔而来,是曹子展。
六部临时集议,将张衡水召了去。裴俦一个即将外调的五品郎中,不去也不妨事。
他在原地待了会,等面上的哀色褪去,从袖中翻出方才赵岭交给他的联名书。
他读了一遍又一遍,想着终于要离开邯京这个鬼地方,裴俦忍不住笑了起来,脑海中满是未来躺平的幸福生活情境。
要是有人见着他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模样,该说这人疯魔了。
裴俦此人,其实是个十分容易满足的性子,他本身于钱权上没有多大的欲|念,除了爱饮茶,甚至吃食上都少有讲究。
前世若不是对中兴大渊的执念太重,也不会一路过关斩将,坐到了首辅的位置。
重来一世,他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裴俦收起卷轴,在这寒凉的冬日里,春风满面地走着。
礼部进门处种了两颗柏树,四季常青,是寇衍刚任礼部尚书那一年,裴俦亲手栽下的,在这冬日里依旧青翠,裴俦抬头望了望,眼前蓦然显出那日培土浇水的情形,不禁笑弯了眼。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裴俦一低头,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跨了进来。
裴俦想起袖子里的联名书,心中欢喜,想要同老友分享这大喜事,一步并作两步地冲那人跑过去。
“仲文!告诉你件大好事!我……”
死一般的沉寂。
裴俦扬起的笑容戛然而止。
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裴俦想,那一定是我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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