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之前见到孩子心情激动,没太注意,此时细看,才知道那抱着孩子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细长而小巧的刀子,正抵在孩子的颈下,她大惊失色,不敢再轻举妄动,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转过头,强自镇定,对御林军统领冷声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不想怎样,只是恳请公主您放安分点。这个孩子是生是死是残?全在您一念之间。”他说着对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手中的尖刀往孩子幼嫩的肌肤上轻轻一划,一道鲜红的血印赫然在目,孩子感觉到痛,醒来哇哇大哭。
漫夭大骇,荒道:“别伤害他!”急急阻止过后,她双手握成拳在袖中直颤,那把刀划破的不是孩子的肌肤,而是一个母亲的心口。听着孩子尖锐到嘶哑的哭声,她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意,声音微微涩,“你要带我去哪里?走吧。”
她转过身,狠心的忍住不再看孩子,她怕再多看一眼,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抢。
御林军统领满意的一笑,在前边带路。
那是一个比冷宫更荒凉的所在,她有些疑惑,一个太后的宫苑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这院中隐藏着一个地下囚牢,石壁铁栏,坚固无比。她被锁进去以后,那位统领离去,她望着阴暗潮湿的地面,满脑子都是孩子的哭声。
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着脸,埋入膝见。
她与太后无怨无仇,太后为何要这样对待她?她记得在尘风国的最后一晚,她昏迷之前,有人在她耳边说:忘了吧。那人应该是天仇门门主,他们让她忘记什么?会不会是容乐的记忆里有什么秘密是她所不能知道的?所以,他们才一再的加害与她,想置她于死地。
究竟会是什么秘密呢?
人们都说,这个由先皇从外头带回来的美貌女子于正戚宠之时退居佛堂的行为很傻,,然而,那时候吗谁也想不到,在她被所有人遗忘的十年过后,她的儿子——那个肤色苍白的最不被看好的皇子,登上了皇位。而其它皇子,皆在争位的过程中,相继丧命,可见这个人的心机有多深!
这些日子,漫夭只顾着找孩子,也没有找机会去看看太后,看着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究竟长者怎样的一副面孔?
这一夜,冷极了,大概是这囚室太隐蔽,铁囚栏太结实,地牢之中无人看守,她想喝口水,嗓子叫哑了也没个人搭理,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上眼睛,靠着石壁,脑子浑浑沉沉,人仿佛进入了一个模糊的幻境。
那是一片荒山野岭,迷雾罩空,一个七岁的女孩站在高高的山头上,望着底下幽深的深谷里,仍的横七竖八的尸体被成群饥饿的野狼撕裂成碎肉,吞食入腹,留下一堆白骨。
女孩的面容极度惊恐和悲痛过后的平静,平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
瞳孔哀寂,唇色苍白,那女孩对着谷中的森森白骨轻声却异常坚定的说道:“爹,娘,我一定会找到陷害你们的罪魁祸,为你报仇。我相信痕儿也还活着,我和痕儿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好好的活下去。”
漫夭迷迷糊糊中,觉得心口好疼,好像那女孩隐藏在心底的悲哀全部传进了她的身体里,堵得她喘不上来气,身子渐渐倾斜,滑倒地上,她抱着双臂,微微颤抖。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深夜,破败的宫墙,脱落的墙皮,垂悬的白绫,阴森而诡异的气息这里她认识,是冷宫。
一个全身被黑衣罩住的分不清男女的人,指着梧桐树下吊着的小女孩年纪相仿的孩子说道:“以后,你就是她——启云国的容乐公主。现在临天国到处都在通缉你,你想活着报仇,就得听我的,明白么?”
女孩想也不想就点头,黑衣人满意道:“去吧。”
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但很快便被压下去,她缓缓走到梧桐树下,踩着青石碑,将吊死的孩子解下,然后蹲下身子,颤着手扒下那尸体身上的衣服自己换上。
黑衣人给了她几样东西,嘱咐她几句后离去。她在石碑下挖了个坑,将那孩子埋了,拜了三拜,起身后将打散遮住面容,走进四处漏风的屋里。
那间破屋子里的窗边有一架旧琴,她取出乐谱,只看一遍便收了起来。
指间波动,生疏的技艺弹奏出来的曲调满含了悲、怨、恨、怒,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最终在练习中渐渐隐藏了锋芒和情绪。这是她要学的其中一样。
漫夭在琴声中一阵恍惚,那女孩心中的悲痛,她仿佛正在亲身体验,她甚至还知道那女孩心里在想些什么。
转眼间,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出落得风华绝代。
这日暮色初降,少女换上一套素色宫女服,轻巧的越过院墙,去了离冷宫不远处的一座僻静的亭子,那亭子周围树木高大,小径曲折,亭子里坐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年面容清俊,神态温和,一身儒雅高贵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令女子看了不禁怦然心动。
容乐走进去,在她身后微微一顿,少年回身,望着容乐的眼光倏然亮起,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唤道:“容儿,你来了。”他便是当时的启云国六皇子,容齐。
容乐目光清澈,笑容明璨,将埋在心里的阴暗掩藏的不露半点痕迹。她像是一个朋友般祝贺道:“齐哥哥,我听他们说,你很快要当皇帝了,恭喜你。”
容齐温和的表情变得深沉了几分,眼中却无比喜悦。他点了点头,望着她,目光灼灼,“等我登基以后,封你做我的妃子。”
容乐一愣,眼神倏然暗下,轻轻摇了摇头。
容齐清眉微皱,“你不愿意?”
容乐低下头,抿着唇,不做声。
容齐唇边一贯的温和笑容寇然消失,似是没料到她会不肯。他皱眉道:“你真的不愿意?为何?你不喜欢我?那这些日子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容齐语气顿了顿,目光一转,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深沉难测,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陡然抓紧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难道你是为了学习皇家剑术,故意接近我?”
容乐身躯一震,猛地抬头,直觉的想甩开容齐的手,但是又忍住。她清丽艳美的双眸上一层浅浅的薄雾,红唇微颤,想说:“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们的身份不允许。”但终是没说,只是吐出一个字:“是。”
容齐面色一变,“我不信!”说完皱眉思索,似是在找她不愿意的原因。
“我知道了,容儿一定是担心我日后会有三宫六院?你放心,我决不会像父皇那样,即便我想,我这副身子怕是不允许。”容齐目光再次露出期盼,似是在说,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容乐眸光激动,心口涩涩的疼。她望着容齐,还是摇头,继而干脆转过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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