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是历朝历代的皇宫中,最黑暗的地方,这里比冷宫更冷,藏污纳垢,隐匿着各种罪恶与阴谋。
掖庭中,最可怕的地方,却是浣衣局。
浣衣局,可不是专为皇帝宫妃,洗洗衣服那么简单。整个后宫中最繁重,最龌龊的体力活都集中于此,比如清洗恭桶。这里多是犯了错的小太监,最后的生命终路,或被活活累死,或被消无声息的弄死,腐烂在那堆放得与宫墙一样的高的,马桶堆的某个角落,最后被耗子与刺猬分食,所以,浣衣局多是硕鼠与凶猛的刺猬。
带了人皮面具的明月夜与莲弱尘,穿着太监衣服,跟在流千树身后,谨慎的在斑驳的阴影中穿梭着。
“姐姐,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来这种地方。”明月夜低低道,她谨慎的盯着身旁昏暗的矮树丛。
“我不放心你们能不能找到他……月夜,我从未得着机会进到掖庭来,快三年了,我没再见过他。”莲弱尘苦笑道:“今日一别,或许天涯自此不相见,我忍不住啊,想见他最后一面。”
“虽然我们买通了掖庭令,出来的时候也带了人皮面具,但柳心玉那边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即便我让重楼她们分别易了容,代替我们在媺园,以施针为由,暂不见客,但时间一定不宜拖到太久……一会儿,你就见他一面,赶紧走。剩下的事不要多问,一切都有我,明白吗?”明月夜伸手拉住莲弱尘的手指,力道坚决而笃定,后者的手指冰凉,还有微微颤抖,可窥其内心的惊涛骇浪。
莲弱尘点头,不吝感激道:“这一次,姐姐就要依靠你了。”
“嗯,对了。大燕肃亲王那条通路,恐怕不稳。他是个八面玲珑之人,难免不与柳心玉有瓜葛,惘之不能通过他出宫,不过也不要断了与他的联系,以免他生疑,随便让他带出去宫个信得过的宫女,就好。明天晚上,我会亲自安排惘之出宫,至于怎么走,怎么回大燕,你一切都不要再管,再问。这对你们两个来说,最安全。万一有事,夜斩汐不会怀疑到你……”明月夜淡淡道。
“没想到,才不过半年光景,你的谋算与谨慎,都已经超越了我。难怪夜斩汐一定要将你收拢到自己阵营。不过,月夜,我知道这件事难为你了,万一东窗事发我决然不会连累你,由弱尘一人承担就好。我已经想得妥妥的。”莲弱尘眼眸微红,闪现着绝望而冰冷的寒光。
“放心,此事一定会成。”明月夜拍拍莲弱尘的手背,露出一抹狡黠笑容。
“站住,什么人?”一声断喝,一个太监服饰的中年男人,突然从阴影处转了出来。
“原来是刘公公,咱们乃掖庭令战公公的人,他老人家让咱们到浣衣局,办点儿事……”流千树微微一笑,手中展示了下掖庭令令牌,另一只手则把一袋子银子悄悄塞进那人手中,他眸色阴毒,刻意低声道:“宫里有位娘娘,让咱们战公公帮个忙,这好处咱们都有份儿,刘公公明白了?”
刘公公暗暗掂量一下银袋重量,不禁眉开眼笑,拍拍流千树的肩膀:“明白,明白,你们手脚可干净点儿,最近宫里查得紧,别给战公公找麻烦。若要帮忙,就说一声。”
“放心,又不是头一回了,你到那边看着点儿,有动静就知会咱们一声,咱们速战速决,明日好去喝酒。”流千树紧紧盯着刘公公的眼睛,后者的眼神突然有些恍惚了,唯唯诺诺就朝着流千树指着的方向走去了。
“看来你的摄心术,对付一般人倒是挺管用的。”明月夜瞥了一眼偷笑的流千树:“流千树,你把屎盆子栽到哪一宫去了?”
“你猜……”
“华清宫。”三人异口同声,低低道,遂而会心笑了。
眼前出现了一排低矮的砖瓦房,还未走近,已经闻到了臭气熏天的味道,莲弱尘因为有孕,刚刚闻到就忍不住蹲在一旁,呕吐起来。
明月夜关切的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里面的味道会更呛,你还是留在外面吧,我们找到他,把他带出来见你一面,可好?”
莲弱尘打量着那房间中,弓着身子的一些模模糊糊的身影,苦笑道:“这么多人,你们怎么找,还是我来,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总归能认出来。走吧……”
明月夜迟疑片刻,见拗不过她,便轻轻点头。于是,流千树在前,莲弱尘在中,明月夜断后,一行三人用手巾掩住口鼻,走进那低矮的房间。
房间里是一排又一排的水池,虽然里面的水是流动的,但依旧沾满了各种秽物。一群面目肮脏,身躯疲惫,几乎摇摇欲坠的人蹲在那里,赤手拿着秃毛扫把,在池子里刷着恭桶,刷净秽物再拿到一排吊着铜嘴大笼头下面,用滑落下来的清水,冲洗恭桶,最后再用毛巾将恭桶擦干净。
只见那些人都穿着破旧不堪的太监服,头发脏乱披散,有的身上还有新鲜的鞭痕。他们几乎都长成了一个模样,污秽的脸颊,了无生气的眼睛,以及龟裂布满伤口的双手,与行尸走肉并无太大区别。
有的人腿已经被打瘸了,得要拖拉着一条残腿,艰难的洗刷着恭桶。有的人身边还放着半个发霉的窝头,想必是没有吃完的口粮。
明月夜紧紧蹙眉,她看了一眼流千树,后者点点头,把身后背着的一个大口袋解下来,放在地上摊开,只见里面放着几十个大饼,他大喝一声:“喂,给你们的,过来吃吧!”
那些人并未立刻停止动作,明月夜拿起一个饼递给一个小太监,他迟疑了片刻,拿起来咬了一口,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那群人见状便扔下扫把与木桶,一窝蜂的挤了过来,疯狂的抢着饼子。明月夜他们不得不后退了几步,百感交集的望着这些可怜的人。
“哪一个?姐姐……”明月夜有些不忍心的问。她扶住几乎要跌倒的莲弱尘,后者则噙着眼泪,拼命在那些争夺饼子的人中,寻找着自己熟悉的那个人。终于她眼睛亮了一下,一丝惊喜的笑容尚未展开,悲痛欲绝的眼泪已经呛住了自己的声音,她指着其中一个人,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
流千树见状,敏捷的走进人群,一把拽着那人脖领子,几乎轻而易举就把他拎出来,明月夜朝外面示意了下,流千树就把那依旧在狼吞虎咽到几乎要噎死自己的年轻太监,直接拎出了屋子,他们走到一棵大枣树下。
流千树把那太监扔到树下,他已经吃完了饼,看着面前穿着高阶太监服的三个人,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声音嘶哑,不吝谄媚:“终于来了,还有饼子吗?让我做个饱死鬼,肯定不缠着你们……再给我……一个饼子吧。”
“惘之……”莲弱尘痛呼失声,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那人犹如晴天霹雳般,整个人都大力的战栗起来,他们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牙齿激烈的打架,担心下一刻这人就要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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