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陈铎的弟弟,是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的弟弟。
宋清漪朝后看了一眼,正打算过去,陈灏却闷声说:“姐,对不起。”
宋清漪脚步一顿,她看向陈灏,男孩儿应该是最尽心尽力的了,终究是不忍心,她走近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陈灏扯出一抹笑,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没事,姐先进去吧,爷爷情况问题不大。”
“好。”
爷爷的高血压是去年才查出来的,不过人到了年纪,这些灾病是难免,但爷爷平常都崇尚绿色生活,在查出来之后便更加注意,后来查了几次,血压都很正常,这一次却差点连气都没喘上来。
宋清漪坐在病床前,双手发冷。
哪怕看到了爷爷,她依旧很冷。在没看到之前,只是心落不到实处,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看到了,整个人都发寒。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脸色苍白的人,和以往所看到的爷爷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在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爷爷是真的老了。
他真的有可能会在某一天离自己而去,那个时候,这茫茫人世间,六十多亿人里,再也找不到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成为了赤条条的、孤苦无依的人。
她白色的手指抚上爷爷的手,那双手皲裂、粗糙,和她的皮肤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但她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让她感到温暖的力量。
她的手指慢慢锁紧,从喉咙里低声挤出一句,“爷爷。”
她怕自己稍大声点,病床上的人就会被她惊动。
宋清漪一直都觉得爷爷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倔的糟老头子,不仅倔,脾气还不好,对她这个亲孙女也总没一句好话,小时候成绩差,他也总说,你看看你这头小猪,只会吃。
但她在出去玩的时候,躲在墙边,常能看到爷爷坐在迁宿巷大柳树下,摇着一把蒲扇,神色餍足,带着些许得意和周遭的邻居们炫耀,“我家那个丫头,不要看她不爱说话,小脑子聪明着呢,手脚也麻利,你们这些家里有小子的,体会不到我的快乐。”
每当这时,宋清漪就会迈着小腿回到家把爷爷的脏衣服洗掉,搬着小凳子把洗好的衣服搭在院里的晾衣架上。
衣服残余的水滴落在地上,和天上的落日余晖相辉映衬,爷爷拎着竹椅回来的时候常会看到她站在凳子上笑,眼睛眯起来,比天边的晚霞更加灿烂。
爷爷把竹椅往地上一放,随手拿起一根竹条抽她,她站在原地不动,竹条也不会落到她身上,只是在她身侧的地上落下一声响,扬起漫天的尘灰。
“你才几岁啊就动冷水。我还没老到动不了的地步,用你给我洗衣服啊?”爷爷的声音洪亮,引来邻居的围观,大家凑过来都夸她勤劳。
爷爷却一瞪眼,“她才几岁!现在就开始洗衣服洗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小丫头洗衣服哪能洗干净啊!”
但当晚爷爷会给她做红烧肉、炖猪蹄,然后夹一个猪蹄到她碗里,“来,吃。吃哪儿补哪儿。”
迁宿巷的那家院子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正屋里的小木桌上坐着两个人,小女孩儿笨拙的吃着猪蹄,一个老头子嘴上嫌弃着她的笨拙,却又会把她碗里的猪蹄撕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块,一边撕一边恶狠狠地威胁,“今天吃不完我就用棒子给你塞进去。”
女孩儿通常是吃不完一整个的,怯生生的剩在碗里,然后把碗往老头子面前一放,老头子瞪她一眼,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拍一下,“去看电视。”
老头子会把剩下的都吃完,然后到院子里水龙头下洗碗。
隔着低低的矮墙,他和隔壁的陈奶奶炫耀,“丫头就是贴心啊,晓得给她爷爷留吃的。”
昏黄的灯光洒在迁宿巷老旧的院落里,老头子笑的开心,屋里的小女孩儿偷悄悄的扒在门框上,电视上的声音被调到了最低。
所有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宋清漪咬着下唇,她收回已经泛红的手指,低垂下头,肩膀抽动,却不发出半点声音。
这种隐忍的方式是她所习惯的。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床上的人忽然开了口,虽然他在尽力表达自己的中气十足,但透露出来的却是虚弱。
宋清漪抬起头,原本泛红的眼睛忽然流出热泪。
滚烫的、灼热的温度落在了爷爷的手上,还想说句重话的老头子忽然就噤了声,他探着手抚上女孩儿的胳膊,轻拍了两下。
宋清漪忽然大声哭了出来。
她隔着水雾看过去,终是喊道:“爷爷,对不起。”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