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太阳完完全全悬于半空,今年盛夏来的气势汹汹,六月早晨的阳光已经很烫人了,把明天要走的路照得暖意洋洋,让人恍惚以为这不是送葬,是送人往新生的大道。
明父母手拿遗像在前,眼泪一滴滴往地下砸,宾客紧跟在后,表情肃穆,低头抹泪,只有在这片高地,金灿扬着脸露出明媚无比的笑来,微微一动,裙边的亮片晃映着太阳,折射出灿烂的金光,黑色队伍走过下方,金灿终于和明天距离达到最近,棺材换成了实木棺,金灿什么也看不清。
队伍继续往前,走过金灿的方位,刹那间,生人死者交错前行,一半向阳,一半向阴。金灿举起空白画框,里面膜纸的淡金色纹路像被阳光激活一样,质感十足地流动起来,纹路走过的空隙,一个字缓缓成型。
炚。
明的一半,灿的一半,读作光,古义同光,意为光明。
“就会考人,明天,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字!”
“我教,你学,学的东西要用一辈子的。”
要让心脏跳够一百年,要一辈子朝着光明前行。
一束太阳光洒下,折射裙边的金光落在棺木上,清晨的风拂过高地绿草,女孩的裙摆如波纹一样涟动。
金灿收回画框,注视着远去的棺木,无声说着再见。
向阴的一半被拽回来了,这是明天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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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的家长已经在局里等着了,金母眼眶红红,两滴眼泪是为痛苦死去的儿子而流,金父紧张搓手,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当年不是遗弃金灿,是被人抱走的,解释完还小心翼翼问金灿到底和杀人案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家庭。
于顽带着金灿进门的时候还看到个小小身影,扯着衣角躲在金母背后,是个男孩,四五岁左右。
金灿全程安静乖巧,配合办完所有的手续,在最后一个公章落下后,金家带金灿要离开警局,回到她短暂停留过的家乡。
金灿叫住了于顽。
于顽觉得她现在像个靠机油转动内里的机械娃娃,精密又死气。他对金灿回金家这个事并不持支持意见,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孩子,还和命案牵扯不清,回到金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于顽想想还是问了她一句,说可以帮忙联系资助部门。
金灿摇了摇头,低声说谢谢,于顽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金灿走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突然问:“其实你不信明天是主使对吧?”
于顽看着她,没答。
金灿似乎也没想等他的答案,慢慢说:“主使可以是南岛的任何一个人,我、我哥哥,被拐卖的小学生、捡垃圾的流浪儿还有被重男轻女的家庭扫地出门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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