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其乐融融瑞之间,朝夕忽然低声道,“他在说谎。”
她这话显然只是对商玦一个人说的,商玦眉头一皱目光已落在洛舜华的身上。
朝夕唇角微弯,眼底露出一丝寒芒,“孙巍自小便在洛氏学徒,天赋比洛氏子孙还要高,当年便十分得洛家上代家主的喜欢,所教授的东西都是寻常学徒学不到的,正因为如此,孙巍在淮阴侯府的地位极高,当年若是没有孙巍就没有苍琊。”
朝夕和商玦仍然站在最外围,朝夕压低了声音说话,且微微倾近了商玦,远远看上去二人切切私语格外的亲密,商玦唇角微弯,也低头靠近朝夕,“苍琊问世,若当真厉害非常,他自然不希望旁人与他共享声名,眼下如此推脱倒也正常。”
微微一顿,商玦又道,“孙巍之死,或许就和苍琊有关。”
一个大剑师在四年之前失踪,期间洛舜华不停寻找,可四年之后却是在淮阴侯府的湖中发现了其人尸骨,这本身就代表着许多故事,一个大剑师身上发生的故事自然只和剑有关,想来想去,也只有苍琊了,可商玦到底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一个大剑师的生死便好似蝼蚁被湮灭,他哪会有那样多的心思去管一个不相干的蝼蚁如何死去……
如果……孙巍的死法稍微正常些的话。
“还记得孙巍如何死的吗?”
商玦皱眉问一句,朝夕的神色也微微一变。
孙巍的尸骨被发现之时还伴随着洛灵珺的落水,其后两件事都被淮阴侯府刻意的压了下去,他们到底只是客人,更没有理由去管这两件事的因果,之后这两件事都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可现在想起来,这个大剑师的死委实不该被他忽略。
孙巍虽然只剩下尸骨,可他是被人懒腰斩断的,这样的死法,和秀娘,和洛灵修太过相似,若说洛灵修之死乃是拜朝暮所赐,那么秀娘和孙巍呢?!
但凡和朝暮有关,朝夕便会慎重在慎重,她眉头紧紧皱起,“你是说……”
商玦呼吸一轻,“可那个时候你们才十二岁。”
朝夕双眸微眯,“十二岁,也可以做许多事。”
商玦眼底生出两分心疼,转头一看,朝夕的唇角果然紧紧的抿着,他明白朝夕的心情,不由得一下子收紧了臂弯,“等待最煎熬苦楚,我明白。”
等待最为煎熬苦楚,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希望来的那个人是他,在朝夕心中,孙巍之死是朝暮,赵王宫赵弋的三名爱妾之死是朝暮,秀娘之死是朝暮,洛灵修之死还是朝暮,那个曾经无缘无故消失的人必定会回来,他从未抛弃她。
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这件旧事,商玦在她腰间轻拍两下似在安抚,又道,“此事出去之后我会再查,眼下不必想那么许多。”微微一顿,商玦又忽然一问,“那个孙巍平日里在府中为人如何?当年可对你有不利之举?”
朝夕闻言倒是平静摇头,“他醉心于铸剑之道,并无心别的,我在淮阴侯府几年,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听闻他为人有些冷漠,只在剑道上万分狂热,因为铸造手艺高超,府中之人对他也颇为敬重,连洛氏的小主子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若说凶手当真是朝暮,可既然孙巍不曾对朝夕不利,那朝暮又有什么理由杀死孙巍呢?
疑窦丛生,商玦缓缓收紧手臂不再多言,自入淮阴侯府的一桩桩事在他脑海之中浮现,他心底的不安忽然越发浓重起来,好似有什么就要浮现而出,却又总隔着一层薄雾似的让他触不到真实,这种感觉磨人万分,偏生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法子。
“噫,这地方是干什么用的?!”
朝夕和商玦各有所思,正沉默之时却忽然听到了一声清亮的喊话,二人眉头一抬齐齐朝喊话之处看去,神色都是微微一变,喊话的是扶澜。
朝夕和商玦二人没理扶澜,这厮竟然又窜到了别处去,扶澜的性子不修边幅,碰到了感兴趣的便要去摸去问,这会儿的扶澜正站着那鼎炉东北角上的那处屋阁之前,屋阁的门都紧闭,却有窗棂开着,那窗棂未有窗纸,只以铁栅栏隔着,让扶澜感兴趣的乃是窗棂之内的奇怪箱子,那箱子乃是条形,长不过三尺,宽高皆只有一尺,箱子乃是精铁铸就,其上只有一处镂空,那镂空的形状乃是一把剑,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面熟……
扶澜一声喊,连朝夕和商玦都看了过去,其余人的视线自然也被吸引了过来,这一看,众人都觉得那箱子上的镂空分外的熟悉,洛舜华不曾想到扶澜适才惹了祸端之后又开始作乱,待走到那屋阁之前去看之时顿时面色微变。
“这箱子倒也罢了,倒是上面的镂空纹饰看起来分外的熟悉。”
说话的仍然是吴悠,他走到扶澜身后,隔着窗子将屋内的一切看的分明,屋内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除却窗口的一块地方之外别的地方都看不清楚,这四处屋阁既然在铸剑台四周,自然是和铸剑有关的,本不值得深究,可偏生那箱子上的镂空图案太引人深思!
“这……似乎和上次世子死时凶手留下的图腾印记有些相像。”
吴悠想了一瞬忽的恍然大悟,一句话出扶澜也笑了起来,“可不是有些相像呢,那印记上面也是一把剑伴着些藤蔓模样,难怪觉得这纹样这般面熟,却原来是早前就见过一次,只是我却有些不懂,我听人说侯爷早前说过不认识那印记啊,先不论这箱子是做什么的,可既然这一模一样的剑纹能出现在淮阴侯府的东西上,想必本来这剑也出自淮阴侯府吧!”
当初洛灵修被杀死之时留下的印记许多人都看过,许多人都记得,这么一说,大家都围过来去看那箱子上的镂空纹样,这一看果然发现扶澜所言都是对的,明明认得却说不认得,这期间必有深层的利害关系,所有人都看向洛舜华,洛舜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继而面生苦笑,“诸位……洛某实在是有自己的苦衷,这……这纹样就是洛氏的焚天剑……”
焚天剑的大名在场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却没有人见过其模样,便是连画像都甚少人见过,朝夕和商玦是早就知道这一点的,其他人却不然,洛灵修的死众人还历历在目,此事后来也不了了之,可此刻看到这剑纹,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多想!
“原来……是焚天剑啊……”
扶澜长叹一声,面上满是恍然大悟,他面上神色十分正经,可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起了坏心思,他早知焚天,此刻不过是想引得众人对淮阴侯府生疑罢了,商玦见此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转头便看到朝夕额上不知何时竟然开始冒冷汗!
眉头一皱,商玦心底的不详之感越来越浓,“夕夕?”
朝夕眉头一皱回神,转眸便对上商玦担忧的眼神,商玦看着她额角的薄汗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是否哪里不适?”说着一把抓住她的手,顿时发现朝夕掌心也满是汗意,随即眼神更沉,“夕夕,你很不正常,到底怎么了……”
朝夕挣脱商玦的手,转眸往四周的断崖看了一眼,这处黑石山伫立在滚烫的岩浆正中,这高台四周亦用铁链做成了护栏,可一旦翻下护栏便会坠入岩浆之中,看起来仍然惊心动魄,朝夕浅吸口气,“这地方太闷热了,你说得对,有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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