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还是微笑,与话本里一脸横肉恶鬼一样凶的将军不同,杀神李慎是微笑的。温柔平和的笑,不是强挤的假笑。无论是待上峰,待同僚,全都如沐春风。步卒起家的将军,杀伐果决四个字难道写在脸上。
“下回见到姬大夫,一定要客气,姬大夫那样的人,听他骂两句都是书香气,也受益。明白没有?”
叶逸昭趴在床边,应着。李慎拍拍叶逸昭的头:“小匣子。”
李慎是很北的北方人,北到似乎不在汉地。他自己并不提。跟随父母亲人逃难来的长安,寻求天可汗的庇佑,全家仅他一个人活下来。李慎自己不提,长相可是谁都能看到。好在军中将军士兵胡人也不少,从军也没受到什么不一样待遇。就是李慎晒不黑,同袍们一起三伏三九熬打身体,个个黑得油光锃亮,只有李慎还是那个色儿。便有个外号,“白胡儿”。
有了点功绩职位,家中无妻,被藏剑山庄列为值得打点的人物,但潜力不大。能嫁白胡儿的藏剑山庄小姐,肯定也不是本宗的,旁支末系挑一个。谁知道更糟,父母早死,在藏剑山庄孤苦伶仃,还带个“吊门环”的弟弟。李慎的兄弟们都很生气,不联姻便拉倒,搞得好像叶家把麻烦打发给天策似的。西湖叶家,这么办事?
李慎不在意。
叶逸晴带着弟弟叶逸昭嫁到天策,嫁妆排场倒是一点不差,毕竟叶家还是世家大族。那天李慎的兄弟们挤着看新娘子,叶小姐举着扇子文静娴雅,但兵痞们那张嘴什么时候饶过人:“好么,大户人家小姐还没李将军白。”
叶逸晴表情纹丝不动。这有什么。旁支末系,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还都是亲人嘴里说出来的。天策和她非亲非故,替李慎抱不平罢了——那天叶逸昭踉踉跄跄懵懵懂懂拽着姐姐,生怕在人群里走丢了。他不明白为啥所有人看见他就笑,看见他就笑,不是开心的笑,是看笑话的笑。“可要讨好你姐夫,平白要养你。”
叶逸昭害怕极了,哆哆嗦嗦牙齿咯咯响。忽然被人抱起,有力的双臂箍着他,让他停止战栗。
“乱扯什么!再乱扯明天加练!”
一帮人哀嚎着散去,叶逸昭伏在陌生又安全的怀抱中,一身冰凉披挂硌着疼,可是叶逸昭觉得安全,他用小脸蹭蹭,英俊的年轻人把他抛起又接住,逗得他大笑:“我是你姐夫,叫姐夫。”
姐夫喜欢姐姐。叶逸昭看到姐夫躺在姐姐腿上,姐姐温言软语教李慎转着舌头学藏剑山庄柔软的方言。李慎到底没学会几句,只喜欢叫叶逸昭“小匣子”——小孩子。
就如现在。李慎抚摸叶逸昭的头,叫他,“小匣子”。
叶逸昭,已故姐姐的吊门环拖油瓶弟弟。姐夫的累赘。
永远只是个小孩子。
姬凤岐问完车马费,心里有点底。盘算着在长安还要攒一段时间。额头一蹦一蹦跳着痛,打太狠了连同眼睛一起痛。打人不打脸,小军爷打他一点没留情。可能当兵的从来都只会用最简便实用的方法,比如一棍子把姬凤岐打翻,就比啰嗦两句干脆利落。
姬凤岐捂着额头在长安城走,远远看到师姐和一个丐姐,立刻躲人。师姐看到还要问,讲起来拉拉杂杂一大串。师姐和丐帮看着相处得不错,谁能不喜欢师姐呢。姬凤岐走着走着路猛地一撞,面前根本什么都没有,仿佛见鬼——姬凤岐没好气低声骂:“唐锤锤!你不说你要回唐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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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唐佚行现身,一甩千机匣:“花花我等你半天了。我只能信得过你,求你救命!咦你这脸?”
“我被狗打了。”
“狗一般不是咬……快走快走。”
唐佚行在长安有数个藏身地。简陋安全干净。姬凤岐被他拖到其中一处,正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明教。丐帮男弟子打扮得豪放,明教同样劲爆,腹肌和大半胸肌都在外面。遍体血污,体温高热。姬凤岐看那血污不像是新鲜的,腹部一道伤口红肿外翻冒血脓。唐佚行低声道:“我撞见他躲着用炉灰止血。好吧刀尖舔血的人都这么干,我以前也这么干。别看我自从你骂过我我就没这么干过了。关键是当时他脸已经白得发青了,站起来又昏倒。没办法,我觉得我得救他……”
姬凤岐在唐佚行絮絮叨叨的讲话里初步清理了一下伤口,幸亏唐佚行准备了干净的水。背篓比不得药箱有点乱,姬凤岐紧忙活翻找瓶瓶罐罐。唐佚行随口道:“我给你做个高级大药箱。”
姬凤岐随口应:“行啊我等着。”
明教弟子是棕金头发,身材能跟乔慕一拼,人高马大小细腰,胸肌腹肌纹理精彩绝伦。姬凤岐唾弃自己一口这时候了瞎想什么呢。比乔慕白是真的,不过姬凤岐并不怎么欣赏西域胡人的长相。
唐佚行在旁边看得很紧张:“怎么样怎么样!”
“瞎胡搞把自己搞得发脓了呗,一发脓就起高热呗,还能怎样。跟你当初差不多吧。”
唐佚行挠挠脸。姬凤岐救过他两回,一回是重伤,一回是伤口发脓。所以他极其信赖姬凤岐。长安这个时候谁都不值得信任,任何一个药铺都可能是凌雪阁的据点,任何一个郎中都有可能是凌雪阁假扮的。唯有姬凤岐,他,厌恶凌雪阁。
唐佚行想着想着,鬼使神差去揪姬凤岐脸皮。姬凤岐吓一跳:“干什么!”
真正人的皮肤。
唐佚行笑嘻嘻地:“确定你不是人假扮的。花花啊,你们大夫望闻问切,是不是最懂观察人脸。假扮的人,你能看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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