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最后一丝力量在这一瞬间彻底湮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无底的黑洞里去。
对于燕鸥来说,短暂的昏迷其实比醒着来得轻松太多,但这就苦了季南风——清醒的人总是最痛苦。
燕鸥睁开眼的时候,被季南风满眼的红血丝吓了一跳。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何时何地,满眼就只剩季南风那几乎扎在眼底的憔悴。
天已经大亮,自己正躺在医院病床上输液。季南风还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面上的疲劳注定他经历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夜晚。
此时,季南风就坐在他的身侧,握着他的手,他的目光落在那根扎进自己皮肤的针管,眼神似乎没有完全聚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燕鸥第一次看见这双清澈的眸子蒙上看不透的雾,似乎一夜之间,他眼里就有什么熄灭了。
燕鸥下意识心疼地唤了一声:“老婆……”
身体多少还有点不舒服,这一声小得像蚊子哼,但抽离状态的季南风却像被惊醒一般猛然回过神来。
他收拾情绪的动作十分迅速,看过来的瞬间,脸上就挂上了笑意:“崽崽醒了?”
季南风微微低下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的鼻梁上,眼前这画面甚至不需要任何打光修图,就能出一张极具故事感的照片来。
燕鸥愣了一下,接着就偏偏脑袋,不声不响地蹭进他的掌心里,短暂找回了安全感。
季南风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去叫医生吗?”
燕鸥正在他手心躺得舒服,哪会轻易放他走,立刻蹭着他的手心耍赖道:“有一点点晕,老婆别走,老婆摸摸就好了。”
季南风闻言,忍不住弯着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继而顺着他的心意抚摸起他的脑袋来,直到看着这家伙满意地眯了眯眼,才轻轻道:“昨晚护士姐姐批评我了,说我一点都不关心你的身体。”
说到这个,燕鸥又开始下意识紧张起来——恋爱七年,他和季南风几乎没有闹过任何分歧和矛盾,因此他不太能猜得出来,对于自己隐瞒病情的事情,季南风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对不起的话已经说到了嘴边,却被季南风抢先了。
“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很对不起崽崽。”季南风的声音有一些发紧,但他还在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我这段时间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对你关心实在太少了,明明知道你经常头疼,也没有陪你一起去医院看看……”
说实话,哪怕季南风是严厉地批评自己,燕鸥或许也不会这么难过,但他一想到这个人经历了昨夜一晚的风云巨变,留给自己的却依旧是尽可能平稳的情绪,和永远能融化他的温柔,燕鸥便忽然觉得,自己伤害了一个太好太好的人。
燕鸥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声:“季南风!不许怪我老婆!”
季南风就又被他逗笑了,俯身吻在他的鼻尖上。
虽然季南风并没有任何叫人不安的状况和反应,但不知道为什么,燕鸥心里总还是有一些不踏实。
很显然,他们到目前为止的交流,都避开了最关键的问题没有谈——这个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今后又有什么样的打算,燕鸥实在想不明白。
但至少,有季南风陪着之后,自己心里踏实了不少。燕鸥不是个思虑重的人,又或者说,季南风的陪伴会让他无条件地放松下来,根本不会多心考虑其他的问题。
燕鸥转身抱住了季南风的手臂,闭上双眼的瞬间,一直纠缠他的负面情绪终于松开绳结,归还了他正常呼吸的权力。
看他状态尚可,季南风的担心少了些许,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对他说:“崽崽,一会让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情况允许的话,我们就可以出院了。”
燕鸥还没完全适应过来自己癌症患者的身份,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能回家了?”
直到他看见季南风的表情突然凝固住,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们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去上海。”季南风艰难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他,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我托人联系了那边比较权威的医院,先做个检查确认一下吧,误诊这种事情,其实还挺常见的。”
燕鸥看着他,算是听明白了——至少到现在为止,季南风还不愿相信自己生病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转念又想,是啊,或许呢。
误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沉默了片刻,问:“那你的画展怎么办?”
季南风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身体第一。”
这样的回答让燕鸥有些担心,要知道,季南风为了这次的画展准备了将近一年。他前不久还跟燕鸥开玩笑说,上一次让他这么费心的,还是央美的毕设。
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就要因为自己彻底泡汤了吗?
掐指一算,距离开展大概还有二十多天,正是需要季南风全身心投入的时候,但季南风这个人的性子他实在太了解,看似温润柔和,骨子里却倔得很。
当下的缓兵之计,就是先顺着他的意思来,或许等安定下来之后,自然就有别的办法了。想到这里,燕鸥又开始痛恨自己实在病得不是时候。
征求了自己的同意之后,医生就带着燕鸥去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给他开了些药,又叮嘱了季南风几句,终于是肯放燕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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