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23号所处的公路端崖,大概是为了免于这处教会总部因为地形的关系坍塌,因此用了一些木头在悬崖上做了些加固支撑,看上去有些像支撑着京都清水寺大殿前的六层炬木结构。围绕着23号的木篱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近乎参天的云杉,树与树之间挨得很近,长势还很茂盛,根本无法从枝桠间窥看到树后是一派什么光景。悟醒尘只能在仰起脖子张望时将将看到一座建筑的顶端——它像贝雷帽一样挂在一棵云杉的树冠上。悟醒尘绕着这些云杉走了一圈,倒是看到一扇木栅栏门了,像是十年前的那扇,只是拼接这扇木门的木头已经发黑,木板上能看到明显的裂痕。门还是虚掩着。
身后忽地传来噗噗两声,悟醒尘回头一看,工人们回到了地面上,正在把喷射式悬空服塞进工具箱里。电车站的站牌换成了绿色,电压十分稳定。一个工人抬起头往他这儿看了眼,悟醒尘赶忙低下头,走进了23号。
一座螺旋状向上,建筑空间逐层递减的七层建筑矗立在他面前。它的顶端就是那云杉上顶着的贝雷帽了。
该说它是塔楼吗?可是它又没有塔楼那么笔直,像高迪致敬的怪诞派新艺术建筑?可是它又缺乏精细的美感,建筑似乎还未完工,最顶层上还能看到一些腰里拴着绳索的工人正在测量着什么,拿着红瓦片比划着什么。建筑身上裹满了这些红瓦片,很像一条盖满厚重鳞片的鱼。
太阳往下落了些,光芒没那么耀眼了,黄昏降临了。红色的瓦片呈现出近似粉玫瑰的浪漫色调,悟醒尘终于想到这幢建筑最像什么了。它像一个手艺糟糕的糕点师仓促完成的结婚蛋糕,糕点师把一层又一层蛋糕堆叠上去,可惜中间的支撑没有做好,但是已经无法挽救了,糕点师自暴自弃,胡乱往蛋糕上挤了些鱼鳞片一样的奶油就交差了,以至于整只蛋糕歪向一边,好像随时都会倒塌。
建筑在草坪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悟醒尘确定,就是这幢建筑取代了原先的腾宅。
至于房子周围的草坪,树林,农田和花房,放眼望去,全没什么变化。连那些在草坪上围坐成一个又一个圆圈的人的模样都没什么变化,不同族裔的男女老少有着和新人类一般的完美面貌,还有那些熬煮果酱的人,收拾庄稼的人,牵着手走来走去的双胞胎们,在树林前搭建剧场舞台的孩子们,仍是那副专心致志忙着各自手上的活计,自得其乐的样子。人们的装扮亦如十年前,清一色的白衣服,鞋子倒是各穿各的,不过大多是包住脚的草鞋,只是编织的样式形形色色,草地上就有人在编织草鞋的,还有在白裙子上做刺绣的。女孩儿们的裙子上依旧开着黄色的花朵。齐人高的玉米田边站着一匹栗色的马,一个人推着磨盘磨面,马儿打了个响鼻,才磨好的面粉被吹开了,周围在晾晒衣服的妇人和砍柴的几个中年男人看到这场景,似乎很开心,笑着拍起手来,那推磨的人也很开心,马又去踹地上的几只面粉袋子,一袋面粉倒在了地上,口没扎紧,面粉散了一地,没人生气,大家乐呵呵,有说有笑地一块儿收拾草地上的狼藉。马儿踏踏蹄子,走开了。
这时,有人扯了扯悟醒尘的衣袖,他一看,是一个小女孩儿,七八岁的模样,金黄色头发,碧蓝眼珠,金黄色的眉毛,肉嘟嘟的小脸蛋,活脱脱宫廷画家笔下的小天使。
女孩儿给悟醒尘看她手里的一只蜗牛,指了指那七层建筑,又指指蜗牛的壳。
悟醒尘来回看了几眼,道:“确实有点像……”
女孩儿笑了,把蜗牛塞给悟醒尘,和一群雀跃地跑向她的孩子们汇合,拉起一个与她身高相近的,黑色头发的女孩儿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开了。那黑色头发的女孩儿回头看了悟醒尘一眼。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头发,眼珠漆黑,眉毛也是黑的。但是她的脸型,轮廓和那金发女孩儿一模一样。
孩子们跑去帮忙布置剧场。那熟悉的横幅拉起来了:永远铭记!温故而知新小剧场。
这横幅应该也是十年前的那一幅,绿色的布料已经有些褪色了。
悟醒尘往那七层建筑走去,太阳几乎要落山了,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一棵苹果树枝头,一些爬上树摘苹果的年轻人和悟醒尘挥手打招呼,一只松鼠衔着一片草叶从悟醒尘脚边跑过,一头梅花鹿趴在苹果树下小憩,一个孩子枕着它的身体编织花环。
那七层建筑底层开着的唯一一扇门也是虚掩着的。
建筑里完全没有当年腾宅的影子了,十分阴凉,还很空旷,内部采光不佳——墙上没有窗,只有一些小小的,气泡似的圆孔。它确实还没完工,顶部是空的,有一个洞,一束自然光经由这个洞贯穿整个七层,落在底层的地板上,让人勉强能看出些内部的装饰。除了底层没有房间外,其余六层都只有外围一圈隔出来房间。底层的地上随意铺着些花纹粗放的地毯。
悟醒尘穿过了那束光柱,一幅油画进入了他的视线,屋里太暗了,他刚才完全没发现这光后头,黑乎乎的墙壁上还挂着这样一幅画。画作长约莫两米,宽约一米八,装裱在饰有金色羽毛状浮雕的木头画框里。
悟醒尘一下就认出了这幅画:&ot;x12。”
大天使米迦勒左手持宝剑,剑尖直指天空。
悟醒尘忍不住在终端里搜索:老彼得·勃鲁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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