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画面摇摇晃晃,里面出现的人大约是桃溪村的村干部,说话的时候带着些方言口音,和陶桃如出一辙。
下属不愧是跟了谈怀戎很久的人,大概是担心老板空耳听着费劲,还在下方配了字幕。
“陶桃啊,这孩子命苦,她爸早早地就没了,妈妈身体又不好不能受累,就靠着低保和种地养鸡过日子,她妈在市医院住院哩,把鸡和房子交给我照看。”
镜头从村干部的脸上移到满地乱跑的鸡身上,还有村干部的画外音。
“我之前有听说陶桃出去打工了,没想到碰上你们这么好心的老板,还愿意关心员工家里。”
助理借口自己是陶桃的同事,特地代表公司来拜访的,礼貌地答:“我们老板一向注重对员工的人文关怀。”
“哦哦。”村干部指指镜头,“这要上电视吗?”
助理:“……不上,您能跟我讲讲陶桃出去打工之前的事吗?她这么不容易,我想把报告写详细一点,替她多争取点福利。”
“害!”村干部十分朴实热情,一个大男人听到这里差点红了眼眶,“你们真是好心人!”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其实陶桃啊,不是她父母亲生的,陶家夫妻两个不知道谁的问题,结婚好几年生不了孩子,那陶阿婆可急哩!”
“后来他们好像是出去赶集,回来就抱了个半大不大的小女孩,孩子发烧连眼睛都睁不开,我们都说就算活下来也养不亲,他俩不信,非要养。”
村干部叹息,“听说是脑膜炎,老陶把家底都掏空了,山上的果树也卖了才凑够钱。结果孩子前脚刚救回来,老陶后脚就出事了。娘俩相依为命怪可怜的,要不是那病,不可能穷成那样。”
视频的声音嘈杂,带着些不明显的电流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回荡着。
谈怀戎没有开灯,窗外的光线弱了下来。
天际一点橙红色的火烧云慢慢隐没在不远处的高楼后,室内逐渐变得昏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笼在男人脸上,明灭不定。
某个屏幕骤然亮起的时刻,冷调的光映亮了他脸上两道明晰的水痕。
谈怀戎面容平静地看着那个视频,觉得自己矛盾地割裂成两半,一半在理智地听着陶桃的过往,另一半痛到死去活来,为他无辜的怀恩。
他尚且如此,如果妈妈还在,她知道这些怎么受得了啊。
“……陶桃懂事,刚才那个水缸你看见了哇,她那么矮的个子就要从里面舀水做饭,结果踩的凳子翻了,她一头栽进去差点淹死,她妈不在家,还好有人经过听见动静把她捞出来了!”
谈怀戎在前面的照片里看见过水缸,目测至少一米五,现在的陶桃已经二十多岁,可能因为营养不良才堪堪一米六,那小时候的她多高呢。
“……她学习可好,上高中的时候她妈瘫在床上起不来,她就休学了,县里的老师来过好几次劝她,她愣是说自己放心不下妈妈,死活不上了。”
然后陶桃就日复一日地做农活、养鸡养鸭,一个人照顾丧失劳动力的妈妈。
学习很好,却没有上大学的机会。
谈怀戎怔怔地想起了宋愉和何安乐青春洋溢的笑脸,她们这个年纪最该有的模样,最美好的大学时代。
怀恩只是在那个闭塞的村里,守着妈妈和差点淹死她的水缸。
谈怀戎再也看不下去,他嚯地起身,抓起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他不能再等下去,胸腔里满涨的情绪催着他立刻去见陶桃,告诉她,“怀恩”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凝聚着父母的爱和期望的一个名字。
而他是她不合格的、祈求她原谅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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