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家长一边唏嘘,一边嘲笑:“所以啊,人太出名也未必是好事,有这么多大人物作保,却考砸了,不知道要成为多少人的笑柄呢,保人脸上也不光彩啊。”
“嗯……一个时辰就出考场,就算是神童,也不敢这样笃定吧?他是不是连四书都没背全,题目刚好从他没读过的书里面出,答不出来了?”
“你们嘴也太毒了,隔壁村的李大爷,都五十岁了还在参加,十年寒窗苦读不是说说的,他才十五岁,失败一次也不算什么,明年再来就是。”
“哎,我儿子连续三年落榜了,那些题明明都会,可一进考场,就是想不起来,太紧张了,这孩子应该也是。”
一群人小声议论着,小部分是感慨,大部分是幸灾乐祸。这充分验证了一句话:人们互相蔑视,又互相奉承,人们各自希望自己高于别人,又各自匍匐在别人面前。于可远却两耳不闻,气定神闲地走向邓氏等人身旁。邓氏不禁快走几步,上前拉住于可远的胳膊,她显然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议论,“没事,失败一次而已,明年接着考,别灰心!别听他们乱讲!”
林清修皱着眉道:“可远,你不会真搞砸了吧?”
于可远笑笑,转头望向高邦媛和俞占鳌,“你们觉得呢?”
俞占鳌很光棍地道:“什么啊,考砸?不可能吧,你要是考砸,我把考场都给砸了!那一定是有阴谋!有陷害!”
这毫无保留的信任呐!于可远心里一暖,然后望向高邦媛。高邦媛并不直视于可远,只淡淡道:“瞧你这幅表情,就知道不仅没考砸,反而信心十足,有些嚣张呢。”
于可远:“阿母,清修大哥,我没考砸。”
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语调,“若是不出意外,这场县试的第一名必定是我了。”
邓氏不由瞪大双眼,“真的?”
“什么题目?”
林清修也很惊讶。“士仁人。”
于可远笑道。“士仁人,志士仁人……这是《论语·卫灵公篇》的一句。”
林清修琢磨了好半天,有些疑惑道:“这题目不难,但想作一篇好的八股文却不容易,毕竟已经被人论烂了。以你的才情,考中没问题,但第一未免太……”于可远自信地笑笑:“我是从阳明心学的理论出发,代孔圣人立言。”
林清修不由张大了嘴巴,眼睛也跟着睁大,“好啊,你竟然在耍这种小心思,哈哈哈!这样说,第一还真跑不掉了!”
其实,这很碰巧。原因就出在孔愈这个主考官身上。他是王正宪的故友,自然也自诩为心学门生,闲赋时便钻研阳明心学,颇为推崇。而寻常考生,县试这一关都没过呢,自然以攻读十三经为首,不会太早涉猎阳明心学,也就不能投孔愈这个主考官所好,做不出有心学内核的八股文。只能说赶巧。这是有预谋的投其所好,就算孔愈不因自身喜好而给于可远第一名,就凭这篇八股文的破题深度、立意角度,也足够争这个第一名。邓氏立时激动起来了,牢牢抱紧阿囡道:“可远,这,这都是真的吗?你真能得第一名?”
“八九不离十。”
于可远蹲下身,摸着阿囡的小脑袋瓜,“阿囡,最近在织染局学得怎么样了?”
阿囡声音仍是糯糯的,但眼神已经不怕生,显然得到了不少的历练,“嬷嬷们教的,阿囡都学会了,嬷嬷们没教的,阿囡在旁边看着,也跟着学会了。”
“阿囡真乖。”
于可远很高兴,然后道:“哥哥一会就要去济南府,会向赵大人求个情,往后每月逢三、逢五的日子,就跟着赵大人女儿一同进私塾读书。你年龄大了,光学织染是不够的,也该认字明理。”
阿囡自然是向往读书的。以前家中贫瘠,供于可远一人读书都很勉强,况且男尊女卑的思想作祟,女子无才便是德深入人心,若没有于可远开口,邓氏一辈子都不会有送阿囡读书的想法。但将来阿囡要面对的是官场、军队的许多大人物,只会织染,充其量是个高级技工,是不行的。她必须要一个人承担这个担子,读书势在必行。邓氏皱眉道:“阿囡读书,这……”“阿母,阿囡将来毕竟要经营织坊,不求多学,但账单总是要认的,一些字据总是要会看的。”
于可远好言劝说着。“行吧……”邓氏答应得仍是很勉强。但小阿囡已经雀跃起来。“唔!我能读书了!我要读书了!”
俞占鳌忽然走到于可远身边,贴在他耳朵旁,“赵大人的亲兵队已经在县衙候着,同来的还有巡抚衙门的一些官兵。我家大人来信,巡抚衙门的官兵是奔着李孝先的家人,他们要被缉拿。我家大人的意思,等李衮出了考场,由我奉两位将军的军令,立刻将李衮带入军中,现在我家将军和戚将军已赶往浙江,此去路途遥远,我不能陪你去济南府了,但俞白俞大人在赵大人的亲兵队里,有他照顾,我也放心一些。”
闻言,于可远神色变得肃然,“我明白。”
然后转头望向不远处,那里,李衮的母亲和一众姊妹兄弟正在朝着考棚观望,几乎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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