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远还是决定将出谋划策交到钱景手上。“你有什么建议?”
“当然,大人,”钱景想了一下,“现在,很可能等着大人出丑的,不止是上面那几位,还有那些商户,要是让那些商户接手烂摊子,那就万事大吉了。”
商户!于可远险些没有想到这个,这简直好像不像是真的!难道说……“但是……”钱景说。显然确实好得不像是真的。“但是……那些商户还在犹豫,不过现在接手这个差使的商户已经破产了,朝廷正在找新的商人,正急着很早这个位子。寻常人自然是不敢的,但某些人却不一样,比如江南的某个富商家族。”
于可远感觉事情可行。江南富商家族,一般指的就是那位了。“李阁老担任工部尚书,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而工部左侍郎在这件事上只会全力配合我。”
于可远立刻说,“就把你提议的那个家族接手这个光荣又伟大的皇商!所以,你现在能说出来,这个家族的姓氏了吧?”
“赵,赵阁老的同乡,甚至是亲戚。”
钱景解释道。突然一下子,事情都明了了。于可远觉得他有必要保留一个体面点的停顿,在他说出赵贞吉其实也不真是那么利己小人之前。而张余德领会得异乎寻常地慢,“他一直主张给海瑞和王用汲定死刑。”
张余德怒气冲冲地说,“他罪有应得!”
而这时候于可远还想到,只让赵氏家族接手这个烂摊子,或许还需要一些别的筹码,鱼儿上钩也要有好的鱼饵。而在江南那边,有如此影响力的,基本也就俞大猷和戚继光部了,他们能不能帮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谭纶的意思。说起谭纶,就不得不提到裕王府这一脉的人物。最上层的,也是最有威望权力的当然属徐阶高拱,在他们下边,便是谭纶、冯保、张居正,以及踏破门槛也想往王府里钻的赵贞吉。上次王府议事就没找赵贞吉,这想来是裕王考虑到他最近名声的问题。但毕竟是内阁四员之一,又执掌着户部,不可能真不重视。这样一来,谭纶张居正的态度就显得极关键。所以,试探下谭纶的想法是个极好的主意。“给朝廷找合适的皇商,不止需要一个赵氏家族,大人。”
钱景微笑着,于是他们开始分头行动。张余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然后再于可远和钱景结束了简短谈话后,他超级令人惊讶地爆发了。“这正是属下一直想做的!”
他叫嚷着,比平时还要大声,“大人,这正是弊病所在,任人唯亲、互惠交易、贪腐!大人倘若只用一人,不免会误事!”
于可远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钱景的想法,”张余德平静地说,“很好,有想象力,有创见。”
这是最大的批评和否决了。于可远想听听他的想法,便给他继续说下去的眼神。“大人,这件事一定不能全交给钱景去办!尤其是和皇商接触!这是贪腐的机会!”
“所以你愿意效劳?”
于可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无非看到里面有油水可捞,心动了。“是!属下愿意为大人效劳!”
“很好,只是这件事得远赴江南,朝廷的任命向来由吏部发出,要等一等。”
……事情一如于可远猜想的那样进展下来了。首先,三法司会审,照例依旧由刑部将结果写成罪案交到了嘉靖手里。而围绕着各部衙要不要每位官员都写论罪疏,也最终以内阁一致的决定否决了,即只由部衙堂官拟写,五品以上大员全员联名便可。而在川蜀一带营造司处,一排排有庑殿、歇山、卷棚、悬山、硬山、攒尖、十字脊、工字房等建房屋样式依次排开,不少工人持着材、栔和营造尺,在冰天雪地中度量。这时营造房两边的门口都站着按察使衙门的兵丁。钱景和张余德拉着几个四川内江桐梓坝的大营造商来到了这营造处,一行人走到样式房屋前宽宽的通道上站定了。“看一看!大家都可以先看看!这里出去的工人,制出的建筑图样都是为宫里和卖给域外商人的,所建宫殿都是上上品,价也卖得高!”
张余德大声吆喝着。几个营造商便走在那房屋样板前,仔细看了起来。工部与李氏朝鲜的合作,因为银子短缺,原本合作的皇商出不了工,家已经被抄封了,而营造司不能停,高拱更不会让这项合作停止。因而在于可远的筹谋下,高拱给吏部写了推荐信,让钱景和张余德作为钦差来到四川,协同按察使——也就是戚继光和俞大猷部的人,立刻寻找新的营造商人,准备将原本抄封的皇商的营造作坊卖给他们,同时让他们接下李氏朝鲜的这项合作。这件事若是达成,一则高拱那边出的银子空缺,压力就会转到这些营造商人身上,这些人都姓赵,压力也就转到了赵贞吉身上,二则赵贞吉一旦有了压力,徐阶就要考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值得鱼死网破,能让他束手,事情也就了了。营造司大堂摆了几把椅子,钱景和张余德陪着营造司太监进来了,张余德赶前了两步,用衣服将中间那把椅子擦了擦,然后道:“公公请上座。”
这公公的来历也颇有意思,竟是黄锦的人。事情还要追溯到几日前,刑部呈上海瑞的定罪疏说起。海瑞上疏令嘉靖气火攻心,好些天身子都不大好,这时他也不装神弄鬼了,自己身子自己最清楚,也找太医来看,但太医开出来的东西——党参、太子参、黄芪、山药、刺五加、白术、莲子、白扁豆、大枣、甘草!更有鹿鞭蛤蚧、巴戟、肉桂、冬虫夏草、九香虫、杜仲等物。“十全大补吗!”
嘉靖狂躁的声音直接打断了那太医奏报单方的声音,都是修道的,中医这一块谁不懂呢?他其实知道自己病在了哪里,因而对太医更是恨极了。接着就对捧着定罪疏的陈洪喊道:“黄锦!黄锦!”
陈洪胆战心惊地小跑过来,就看到那太监跪在八卦台前瑟瑟发抖。嘉靖瞅了一眼陈洪,又喊:“黄锦!”
陈洪只好硬着头皮跪在八卦台最下边的台阶上,“主子万岁爷,您怎么了?”
“让这个废物滚出去!”
陈洪连忙给那太医使了个眼神,那太医慌张地爬起来退走了。嘉靖缓缓阖上了眼睛,“去,将之前朕吃的单方找出来!”
陈洪更懵了,“请问主子,什么单方?”
嘉靖这时有睁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陈洪,眼中流露出的是那种深深不屑又带着一分无奈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是陈洪不愿看到的,他甚至不敢去猜这眼神的含义,立刻道:“主子,奴才这就去找新的太医!”
“不必了。”
嘉靖摇摇头,“怎么定的罪?”
“回主子,三法司这次定的罪名十分公正明确,以臣子辱骂君上、儿子辱骂父亲的罪名判处绞刑,秋后行刑。王用汲以朋党罪判处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同样是秋后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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