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远问。“不,是被翰林院、国子监和通政使司那些人。就像昨日的海瑞和王用汲。”
高拱回答,他还解释说,局势尚可挽回。徐阶、赵贞吉和张居正他们还在犹豫是否就山西矿难一事向司礼监发难——一场潜在的灾难。他要在稍晚和这群人共进午膳,当然于可远也在受邀行列。所以与此同时,在这场午膳上,他们师徒要确保对工部差事的言行一致。这看起来是一次掩盖丑闻的行动,于可远对自己扮演的角色极感忧虑。他早知道高拱也不会很干净,肯定有着很多灰色交易,但他没想到揭穿老师真面目会是以这种形势……所以工部左侍郎不是真正的在背后吸血之人,又或者,这块肥肉,其实是徐阶和高拱一起在瓜分,所以高拱才说出“徐阶永远不该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是二人的所谓默契。但正因为司礼监也参与进来,陈洪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眼下他们手里握着陈洪的把柄,徐阶和高拱同时握着陈洪的把柄,最致命的是,徐阶和高拱偏偏又是对立的,他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同时向陈洪高拱发难呢?他对高拱说明了自己的看法。但高拱坚持这不是掩盖丑闻,这是为朝廷利益所采取的负责任的谨慎操作,以防不必要地暴露那些非常合理正当的办事程序,而不合时机的泄露会严重损害百姓和臣工对内阁的信任。这听起来甚至比于可远想的还糟糕——像前世漂亮国的水门事件!当然,这绝不会是水门事件,因为水门事件发生在漂亮国,现在是大明朝,情况只会更加极端。随后,于可远在这次例会上发表了关于工程的讲话,他开始对此稍感不安。他问张余德,关于钱景不想让他参加这场例会的理由,他有没有猜对。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张余德极大的痛苦,饶是粗心的张余德,也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的不正常,因为那位工部左侍郎大人极大赞赏了于可远的讲话,高拱还忧心忡忡地来到翰林院,他这时只能缓慢而愁苦地摇摇头。但仿佛越是问问题,就越是能让自己心安:“钱景不想让我参与这件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张余德选择了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他的问题,也就是说,没有回答——“大人,您不觉得他给出了很多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不。”
于可远摇头,“你觉得呢?”
他将这个问题也回避掉了。“属下相信,”他含含糊糊地说,“钱大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决定换个方法来处理。至少,他和高拱如今的论调一致了,他和他下面的人论调也该一致,而且他认为,钱景和张余德对自己还是怀有一定忠心的。于是他问,“你会怎么建议我?”
、这让张余德惊恐莫名。“这个,”他惊慌失措,“不应该是属下来建议您,大人,但如果是的话,属下就必须建议您,最好还是按照钱大人的建议去做。”
“为什么?”
“这个,”钱景犹豫着,“就是这样,这个,嗯,有些差事有某些方面就是,要小心处置,给出合理的斟酌,当情况允许的时候,没有表面上的理由说什么,通过适当的妥协让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适当的时侯,嗯,当时机成熟的时候,嗯,恩……”“张余德!”
于可远打断他,“你在说胡话,张余德。”
“是,大人。”
他可怜巴巴地承认了。这么敏感的一件事,他显然不想担责,却也不想看到于可远往坑里踩。这便是他的智慧。“你为什么要说胡话,我的张大人。”
于可远询问。“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食君之禄,应做的。大人。”
他回答,然后垂下了头。很明显他也不敢说穿这件事,唯恐事后于可远在高拱面前拿他当挡箭牌,让他背锅。……几张御笺被摆在裕王的书案上。因为是秘议旨意,陈洪谴走了裕王府所有当值太监,若非裕王执意,连冯保也会被驱赶出去。这时便由他二人一同充当起伺候裕王的差使。只见陈洪绞着面巾给裕王擦脸。一旁的冯保拿着扇子站在书案后面替裕王轻轻扇着,并不是天气有多热,但裕王身子骨就是这样,和季节反着来,实则内里被掏空了。陈洪给裕王擦完脸,连忙拿过冯保手中的扇子,还狠狠瞪了他一眼。裕王竟也默默地坐在那出神地望着嘉靖写着的谜语,任由陈洪抢走冯保的差事。其实自从上次裕王对陈洪发了一次天威,陈洪有过那一番披肝沥胆的表态,这时的裕王便不像从前那样尊敬且陌生地待陈洪,而是接受了他的投诚。显然,冯保也看出了这一点,望向陈洪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恨意和隐忍,他知道,陈洪恐怕短时间是倒不掉了。便如同山溪中的清泉,容易涨也容易退,之前是他退陈洪涨,然后是他涨陈洪退,现在依旧应该是由他退陈洪涨,不能争其锋芒,只能韬光养晦。不一会儿,徐阶领着高拱、张居正和于可远来到了裕王府。而谭纶也带着密奏进来了。“臣等见过王爷。”
五人同时向裕王行礼。裕王侧侧身子,“诸位请坐。”
众人没想到陈洪也在这里,眼底心里都掩盖着深深的厌恶,却也只好向他拱手:“陈公公。”
“诸位大人都请坐吧。”
陈洪赔着笑。一边心里揣摩着,既然谭纶也来了,他们这一出,明显是为自己准备的,多亏皇上让自己带御笺而来,赶巧了!“有旨意。”
裕王说。众人又都站起来,准备跪下接旨。这时陈洪上前一把搀住徐阶,另一只手竟也破天荒地向高拱伸出来了,高拱犹豫了一阵,望望徐阶,终究还是搭上去了。两人相视一笑,陈洪道:“没有明旨,只是有些趣事想分享给王爷和诸位大人。”
众人依旧望向陈洪。陈洪却不说那御笺的事,反而望向于可远,说出了一番奇怪的话,“咱家刚才正在想,翰林院刚刚的那场例会,好些大人都开始提关于工部事项的问题,都想了解更多的情况,于大人是怎么想的?”
“我大明朝历来都是言路畅通,卑职当然希望诸位大人能够共同探讨。”
他解释道。当然内心也相当执拗地想着,是的,他希望!然后他又说,“但是,据我所知……”他眨眨眼,“有些事情……”他又眨眨眼,“关起门来议论,总好过没决定前就公布出去。”
然后他用食指在鼻子一侧点了点,又眨眨眼,“毕竟谣言传出去,就很难解释清楚。”
于可远咧嘴笑,其实他笑得很僵硬,这和他内心不安是息息相关的,然后又眨眨眼。陈洪竟然直接问她眼睛里是不是进了什么东西。“您多心了。”
于可远回答。他看上去肯定显得极为呆滞,他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正常。但这群大人一顶已经把他当成一个极善出牌的高手。陈洪却拿出了杀手锏:“于大人,你还是别再装蒜了,这次司礼监可抓住你的小辫子了。在这件事上,以过来人的身份,咱家劝你最好还是请辞吧。”
“如果有人不得不请辞。”
于可远拧着眉,他看出陈洪有破罐子破摔的打算,直接反驳说:“那可不会是我。”
请辞?他难道要对高拱下手?从自己开始?“不知公公此言何意?”
高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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