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初雪方融,长安的姑娘们便已经迫不及待,裹上各色的大氅要奔赴一场又一场的岁末盛宴。
城西公孙府的长廊上,年纪方过二八的少女不惧严寒,素着一身白衣正倔强地立于门前,静伺屋内的动静。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您在此处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老爷就是不出来,他明摆着就是……”丫鬟蝉月小心翼翼地提醒,顾忌着屋内主人的身份,声音传到自家小姐耳中的时候,不过几声蚊子叫。
但公孙遥还是将她的话都听清了。
“蝉月,不许胡乱说话。”她轻轻地呵斥,浸了不少冰碴的眉梢仍旧岿然不动,透着最初的那股倔强。
她其实知道,她其实早就有预料到,自己会是父亲的弃子。
公孙府四位姑娘,长姐生母是父亲相濡以沫的发妻,长姐又多年积病,身子羸弱,最得父亲垂怜,平日里无论发生何事,只要是她稍微咳嗽一声,父亲便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她。
至于另外那两位妹妹……
那是她的继母、如今公孙府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膝下嫡出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叫她们吃一分苦。
整个公孙府,若是非要选一个要受苦的主子,只能是她二小姐公孙遥。
只是她还是不愿相信,非要等自家父亲出来亲口告诉她,才肯死心。
—
公孙云平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全然没想到自己的二女儿还会等在屋外。
他想起午后下人端茶进去时,的确提过一句二小姐在屋外等他,但他也说了,天寒地冻的,叫她赶紧回去,岁末他事忙,没什么大事,不必特意来寻他。
他以为那之后她便会回去了,不想她竟是还在。
还一直等到了现在。
他抬头看看如今的天色,又垂首观察自家女儿的容颜。
她在廊下等了一下午,原本姣好又洁净的面庞已经冻到通红,鼻尖尤其像山间熟透了的樱桃,可怜欲滴,杏仁似的一双水眸,又隔着层层云雾看着他,仿佛想出声唤他父亲,又怕遭他呵斥。
他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处父爱,终究是被唤醒了几分。
转身回屋内取了一件带着白狐毛领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公孙云平这才将手背到身后,端起严父的样子:“不是叫你早早地回去,怎么还等在此处?”
“未曾见到父亲,女儿心里始终是不踏实,不敢轻易回去。”她说话轻声细语的,低头嚅嗫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她的娘亲。
公孙云平又是一怔,对她的不忍更多了几分。
“有何不敢?”他细心问。
“女儿近来夜半,时常会梦到阿娘。”公孙遥便等着他问这话,迅速地酝了一汪泪水,楚楚可怜道,“女儿常梦见,她抱着女儿坐在船头,同父亲说笑,就同儿时我们一家三口在钱塘那般,只是最后,阿娘总会无缘无故消失在船头,只留下父亲陪着女儿,四处寻不到她的踪影。
父亲,女儿找了寺庙中的师傅问过,说这大抵是阿娘在托梦,思念我们,是以女儿今日这才斗胆,想问问父亲,过几日阿娘的忌日,父亲可能陪着女儿同去?我们一道去看望看望阿娘。”
“你阿娘……”
公孙云平最怕听到的便是他这个连通房妾室都算不上的“妻子”。
当年,他因为自己明媒正娶青梅竹马的妻子去世、又逢贬谪,终日郁郁寡欢,将刚出生的大女儿留在京中交给父母照料,便自己动身下了江南,权当散心。
而就在江南,他认识了公孙遥口中的娘亲,江氏。
那是个相当温婉的江南女子,眉眼中含的每一抹柔情都比西湖的水还要令人沉醉,公孙遥不过承袭了她七分的美貌,便已经是整个长安小有名气的美人。
那一夜,他喝多了酒,是江氏照顾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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