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就找来胭脂台门口一处供人歇脚的圆几,然后招呼早就候在一旁的落笔和着墨,拿来她的家伙事儿,然后用一抹方巾将青丝包裹,又用襻膊将宽大的袖子束缚住。
“胭脂台的姑娘吃穿用度均属上乘,用的纸张当也属精品,就说这写字作画的风月笺,制作工艺就花费时日。”
施妙染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比风月笺大不了多少的深色素绢浸湿,然后将它平整的铺在圆几上。
然后又接过着墨递来的棕丝和剑麻制成的棕刷,仔仔细细将那张素绢刷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人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女认真而又虔诚的样子,只见她微屈身体,一手拿着刷子干脆地在绢面上动作,另一只手圆润饱满的指尖轻轻按压着绢布的另一端,多余的水分在棕刷的一来一回之间已经被排挤了出去。
等绢面刷到了令她满意的程度,她才将棕刷放下,然后将一张并没有字的风月笺,放在绢布上,又用了些许水将其浸湿,再盖上了另一张素绢。
随后又是仔仔细细地将其刷平,直到两张绢布和中间夹住的那张信笺,贴合得十分紧凑之后,才直起身和大家继续说道。
“这是才向胭脂台掌柜要的风月笺,和平日里各位姑娘用的没有不同。制笺的工匠们,先是用毛笔在裁剪合适的宣纸上画上山风星月,再上下叠加新的宣纸,用浆糊将三张纸粘黏贴合在一起,然后再用重物压实,让其更加平整得如同一张一样,放于通风处晾干,变成了可用作书写的纸笺。如此一来,姑娘们在笺上与宾客写诗作对,文中风情与纸上景色共见一处,是谓风月笺。”
言必,施妙染又回到圆几前,俯下身,用一手将一层素绢一角揭起,然后摁住下面一层,一拉便巧妙地将一层绢布接了下来。
“浆糊是面粉所制,遇水就能溶解开来,所以只需要让其充分吸饱水,就能把上下两张宣纸揭开来,露出中间一层。在书画裱褙这一行当,这叫做揭画心。”
说着众人又看她又用一绣花针般的东西,在那张被水湿润了的风月笺的一角上,细细一挑,果然本来薄薄笺纸,竟然有被分离出了另一层。
施妙染小心翼翼地慢慢揭下顶层的那张宣纸,然后又故技重施,将刚才那张素绢又覆在了笺纸上,用棕刷刷平熨帖后,翻了个面,取下另一层素绢,再用那根针,挑起背面的宣纸仔细揭下。
由此一来,在素绢上剩下的,就只剩刚才施妙染提及的,画了山风星月的宣纸画心。
众人似懂非懂得看着,好像明白了施妙染的意思,却又还不能理解这和许舟意与周三公子私相授受有什么关系?
“刚才妙染所提及的揭画心技法其实不难完成,风月笺面积不大,又没有其他繁琐工艺,只要知晓其的制作方式同基本的裱褙手艺相同,稍加练习同样能够揭出画心。”施妙染继续作讲解,并且又招呼了落笔上来,让她用同样的手法将刚才周夫人给信笺揭出画心来。
“舟意姑娘,半年前那几次胭脂台失窃,你可丢什么东西?”她转向许舟意,问道。
许舟意想了想,回复道:“倒也没有什么贵重物件儿,就是少了信匣、几两碎银还有几盒脂粉。”
“是了,”施妙染看了看人群,又转向周夫人,说道:“夫人,舟意姑娘遗失的信笺大约在您面前的信匣内,有人盗取了她的信笺,又将文字一一裁剪,最后根据想要的意味将文字组合,再叠加风月笺浆裱在一起,形成了几封确实出自舟意姑娘之手,但又大不相同的信文。”
周夫人听罢,凤眸一凌,聪慧如她,在施妙染开始揭画之时就隐约明白信中蹊跷,如今看来,自己真的被人戏耍了。
“刚才摸到信纸,发现它的厚度与其他风月笺有些许不同,就猜想其中是否有夹层。再细细观察一番后,妙染看到一些信笺中有气泡没有赶平的痕迹,而那些痕迹集中在某些字的周围,呈方块状围绕。这分明就是因为厚度与周围不同而产生的缝隙,又因做工人手艺不精而留下的蛛丝马迹。”
施妙染说罢,人群中的议论声又突然高昂了起来,原来在一旁揭信纸的落笔,已经成功将粘黏在一起的宣纸揭开,正在将切割下来的字一一分离出来。
施妙染走近,看落笔娴熟且细致地做着每一道工序,不由得和一旁辅助的着墨对视一笑。
再看向许舟意,站在角落的美人,一双美眸正泪光盈盈地望向她,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抿抿嘴,无声说了“感谢”二字。
施妙染朝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抬手俏皮地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小”的动作,意思是“小意思”。
突然,一声尖叫窜入众人耳中,随即女人用更加尖锐的声音大喊着什么,那声音越来越近,只见周家仆役两人正架着一个衣着光鲜但发鬓散乱的佳人从胭脂台内出来,那两个男人毫无怜惜,将人带到人群中后,又一把把她推搡在地。
“禀夫人,听凤竹姑娘的吩咐,刚才在后门抓到一鬼祟女子,人已经带到了。”
众人定睛一瞧,这女子竟是胭脂台曾经的诗文魁首君怡,但此刻的她并无曾经半点诗书之气,眉目间凶光四溢,恶狠狠盯着众人的样子,仿佛着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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