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罡仍然不起身,嘿嘿笑道:“就是因为在下那天走了一步险棋,想向石将军表忠心,结果一时失算,现在成了翼王爷的眼中钉。我现在真是无时无刻不担心翼王爷来取我的小命呢!”
“哼!”玉旈云冷笑,“我好像警告过你——任何卑鄙的勾当,你只找我就好了,不要打梦泉的主意,你偏偏要去算计他,这是你自作自受。”
郭罡摆出一副苦脸:“如果王爷当日的精神好像今天这样,我郭某人又何至于去招惹石将军呢?如今见到王爷气色大好,郭某人总算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
“你为我念佛吗?”玉旈云冷眼睨着他,“我倒觉得你脚踩几条船,随时哪一条沉了,你就跨上另一条了。若是我气色不好,你跟着刘子飞不也逍遥快活?若不是那天你失算,只怕你在翼王那儿也给自己铺了后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郭罡面不改色,“王爷如果真的伤重不治,难道要我郭某人自杀殉主不成?我从来就不把自己当成忠臣节妇,我只选择最有希望赢的那个主公,不仅能赢对手,还能赢老天——王爷几次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岂不就证明你连阎王的勾魂小鬼都不怕吗?要想我郭某人效忠,不是拿条绳子把我绑在身边,而是排除万难不择手段赢过你的对手——只要你一直赢下去,我就会一直为你效忠。”
“我自己一直能赢,还要你干什么?”玉旈云冷哼,“不过,没有你,我的确也从未输过。”
“这就是玄妙之处。”郭罡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下也厌倦了一直更换主公。为了长久地在王爷身边效忠下去,我一定会帮助王爷杀尽所有对手。自然也包括刘将军、翼王爷,还有楚国。”
玉旈云眯缝起了眼睛:“说的倒好听。现在刘子飞三天两头到我门外来叫骂,你不如先把这麻烦给我解决了。否则我的病好不了,一切后话也免谈。”
郭罡知道这是在向他求问锦囊妙计,三角眼中露出得意之色,背着手踱了两步,笑道:“王爷也难怪刘将军光火。他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眼看就可以杀过大青河去。谁知王爷聪明绝顶,竟把水师全部调走,让他变成没壳的螃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不火冒三丈呢?王爷可能还不知道,顾大人刚刚参了刘将军一本。折子五百里加急,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他再不和楚国开战,只怕皇上就要查问详情了。这一查问,可能就真的打不起来了。可不把他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吗?而之前他又写了一封信给楚国的冷千山,要人家割地赔款,是想激楚人先宣战。谁知冷千山对他毫不理会。他还派了些细作去揽江、镇海那里散布樾楚开战的消息,想搞乱楚国的后方。岂料程亦风在揽江开仓放粮与民同乐,臧天任更和向垂杨借着四月初四文殊菩萨诞和四月初八释迦牟尼诞,在镇海辖内佛光岛莲花禅寺办了一场水陆法事,白天有高僧讲道,晚上大放烟火,镇海附近的达官贵人与黎民百姓蜂拥而至——真是一片太平景象。刘将军被气得就快要吐血了。”
“哈哈哈哈!”玉旈云忍不住拊掌大笑,“水陆法事!这可真像楚国人的作风!”但旋即,她的面色又是一沉:“刘子飞自己被气得半死,就跑来我这里乱吵吵——你且不要说废话,只要把他从我门前赶走就行。”
“这有何难?”郭罡微笑,“王爷不找我来,我也寻思着要来见王爷了,只不过……”他看了一眼乌昙。
“乌帮主和这些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玉旈云道,“他很快就会回到海岛上过他的逍遥日子,不会掺和中原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他听去什么秘密,但说无妨。”
“是吗?”郭罡笑着将乌昙上下打量,又“啧啧”咂嘴,“我还以为乌帮主是王爷新招徕的贤能呢。以前王爷身边只有石将军一个人,既要披挂上阵,又要出谋划策,还要担当护卫之责,这可怎么忙得过来呢?如今有我郭某人分担了出谋划策的责任,若是再由乌帮主来担当护卫,那石将军就可以专心征战,毫无后顾之忧。王爷的阵营必将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放屁!”玉旈云打断他,“我怎么用人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我叫你来,是要你说说刘子飞下一步的打算。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给我滚回去。”
“我说,我说。”郭罡从怀里抽出一折纸来,递给玉旈云,“我知道王爷要问,所以早就写好了。王爷且看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详细解答。只是,为免隔墙有耳,乌帮主最好还是在外面守着。”
乌昙才不稀罕听什么机密,只是担心玉旈云的安危——他那夜亲耳听到玉旈云说,心中痛恨郭罡,恨不得杀了这个卑鄙小人。他怎能放心将此二人单独留在房内?
玉旈云仿佛看出他的担心,伸手道:“拿剑给我,你出去把守——我就算病得头重脚轻,要杀这个干瘪老头儿,还是绰绰有余。”
听她这样说,乌昙也不便干预了,取了剑来递给她,看她现在握剑的手已经很稳定,体力大大好于送石梦泉出征的时候,他也便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推门出去巡视。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郭罡说:“王爷不仅要将水师派出去,连自己的步兵骑兵也派出去。”此后,有罗满派来的守卫士兵和他打招呼,一打岔,就没细听了。
经过了这么多日子,他和罗满的手下也混熟了。大家都佩服他武功高强,更羡慕他无所顾忌,连刘子飞都照打不误。甚至有几个私下里发出感叹:“照这么看来,当海盗也不错。”还有人说:“咱们其实正需要一支谁着管不着的队伍,这样有些咱们办不了的事情,他们却能办,岂不便宜?”乌昙便想起当初翼王拉拢他的时候所说的话:有些事,军队办起来不方便,海盗就容易得多!翼王看出他的优势,想要将他收为己用。他看不上翼王。绝不肯为这样的人出卖自由,变成人家的一件兵器。但是玉旈云不同——如果玉旈云想要留他在身边,做护卫也好,做一支见不得光的队伍也罢,他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是方才玉旈云又明明的说了——要他回去海龙帮,过逍遥自在的海盗日子!
唉,命运为何如此弄人?
“老大!”他忽然听到铁叔的声音——顾长风已经把人放了出来,原本暂时借住在总督衙门里,但铁叔做惯了盗匪,在衙门里呆得时间一久便浑身不自在,最终还是搬到一间客栈里。每天都会整治些饭食来找乌昙。乌昙向他询问况师父的行踪,铁叔却一无所知。今日他又拎着一只鸡来到,看乌昙在院子里发呆,就抬下巴指了指玉旈云的房门:“刘姑娘今天情况如何?”
他还是改不了口。这称呼,愈发让乌昙想起和玉旈云朝夕相对的时光。叹了口气,道:“好很多啦。只等她身子恢复,石将军凯旋归来,咱们就可以回海岛去了。”
铁叔看了乌昙一眼:“老大,我瞧你这模样倒好像不怎么想回海岛去。”
乌昙不想再继续和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前辈讨论这令人窘迫的话题,只道:“石将军率领樾国水师,我看蓬莱人只有哭爹喊娘的份。这下可替咱们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那可不是!”铁叔道,“但咱们从此欠了樾国官府一个人情,今后可不能再打劫樾国上船了。”
“天下之大,还怕没船队让咱们劫?”乌昙撕下一条鸡腿来,“樾国和楚国有仇,既然咱们欠了樾国的人情,就去劫楚国的船队,不是一举两得吗?再说,以咱们过去的经验,楚国船队的金银财宝最多。虽然他们有海禁,不和别国做买卖,但走私的船队肆无忌惮,反而比西瑶的正经买卖人更有油水。”
“可不是!”铁叔道,“我还记得那一次……”
回忆起过往的光辉岁月来,两人都大为激动。大伙儿出生入死并肩作战,虽然面对的不是敌人的武器就是大海无情的波涛,但谁也没有忧虑。乌昙说着说着,不禁将自己心中的愁绪都抛开了,想:就回到海龙帮,继续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也不错。他日或许和玉旈云在海上重逢,看到她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能聊聊当初共抗蓬莱兵舰的往事,也可以心满意足了!
两人这样说着话,也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夜已经深了,守卫的士兵都该换岗了。铁叔带来的酒菜都已经吃完,但郭罡和玉旈云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这小老头儿!”乌昙咕哝道,“什么事要说这么久?也不知内亲王是个病人么?”因侧耳听房内的动静,依稀听郭罡道:“王爷再把端木槿留在身边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毕竟她是个楚国人。你身边来来往往多少要紧的人物,说了多少要紧的话,若是被她听去,传到河对岸,那怎么了得?”而玉旈云则嗤之以鼻:“端木姑娘的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挑拨离间。”
才说到这里的时候,乌昙忽然看见墙头上火把的光忽然诡异的一闪,似乎有什么事物迅速地掠过,带来一阵风似的。他的心中登时一惊:难道是刺客?当下对守卫的士兵道:“你们提防着,我去瞧瞧!”即振臂一纵,跃上房去。
夜色沉沉,星辉惨淡。但他还是看到一条黑影疾速向东面蹿去。不敢有任何的闪失,他立即提气急追。在错落的屋宇间起起落落。毕竟还是他的轻功更胜一筹,很快就撵到了跟前,可以看到是一个大汉,身高与自己仿佛,但体格却比自己更魁梧。但乌昙生来天不怕地不怕,一步抢上前去,拦住那汉子的去路,喝道:“哪里走!报上名来!”
那汉子并不答他,只是推手一掌,要将他逼退。乌昙却不惧,微微侧身让开,接着抬手向对方的肩头抓去。而那汉子也不含糊,虽然身形壮硕,但动作却很灵活,稍稍矮身,便让乌昙的手滑了开去。他一跃丈许,又要逃开。乌昙紧追不放。再次翻身抢到对方的面前,这次飞起一腿,朝大汉的腰间扫去。那汉子才要纵起避让,岂料乌昙还有后招,那一腿扫起来,同时,人已鱼跃而起,向对手扑来。那汉子上面的空间都被封死,唯有仰身朝后翻滚,才避开这一击。不过仓促应对,难免失了重心。不待他再次稳住身形,乌昙已经攻到了近前,掌缘如刀,斩向他的喉间。
“看你还往哪里逃!”乌昙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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