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石梦泉皱眉。
“刘子飞在甘州治河,”郭罡道,“回到驻地后收到翼王爷的一封信,邀请他到江阳来钓鱼。当时刘子飞觉得很奇怪,不知为何与自己素无交情的翼王爷会有此举动。不过,他还是决定来江阳一趟。在途中,我们就听到内亲王被劫持的消息。待见到翼王爷时,他立即将自己原非纨绔子弟,实际心怀天下,想要统御中原,等等雄心大志都和刘子飞说了;还邀请刘子飞做他的盟友,许诺日后异姓封王——我当然不在场,因为翼王爷也知道我是内亲王的人,我决不能和他碰面。不过刘子飞回到寓所就将这些告诉我,又对我说,翼王告诉他,吕异的确是内亲王设计杀死的,而内亲王下一个想要杀的就是刘子飞,又说什么其实是内亲王借翼王之名邀刘子飞来江阳,目的是要造成他被楚国奸细暗杀的假象,要发起对楚国的攻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但没想到内亲王却被人劫走,下落不明。刘子飞当然震惊又愤怒,当即决定和翼王联手,并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四处散播谣言,说内亲王被楚国奸细绑架。这就唱起了这出楚奸大闹江阳的好戏。”
原来是这样!石梦泉沉着脸,等郭罡继续说下去。
“我听了刘子飞的话,心中很是奇怪。”郭罡道,“翼王多年来卧薪尝胆,岂有轻易将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之理?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知怎么和内亲王闹翻了,而且遇到了巨大的威胁,所以迫不及待要和另外一个人结盟。刘子飞这个蠢材,自然就成了翼王爷的盟友——不,与其说是盟友,不如说是兵器,此刻还锋利,待钝了,就可以丢开。”
这样倒也说得通!石梦泉想,又道:“那么所谓刘子飞下一步的计划,其实也就是翼王爷下一步的计划。翼王爷如此狡猾,若内亲王配合刘将军唱戏,让他出兵楚国,然后坐观战况,翼王难道看不出我们的目的?”
“当然看得出。”郭罡道,“不过,翼王爷这个人,有贼心有贼胆,就是没有贼本事,所以他就好像寄生在别人身上的虫豸一般,事事都要利用别人。他反正也是要利用刘子飞,难道还会去警告刘子飞不要‘被人利用’吗?再说,无论怎么看,内亲王都是一个更好的盟友。现在内亲王回来了,翼王爷自然要舍弃刘子飞,重新和内亲王合作。”
“但是他们已经翻脸了,怎么还会再合作?”石梦泉皱眉。
“这还是要问将军自己。”郭罡道,“你或者内亲王究竟有什么把柄抓在翼王爷的手中?也许有一度,你们两个都以为危机过去雨过天晴,所以到了摆脱翼王爷的时候了——甚至连翼王爷自己也以为失去了筹码,方寸大乱,不仅和刘子飞这蠢材结盟,还一时冲动去刺杀内亲王。不过,他一定是重新找到了威胁你们的办法,所以今天全身而退。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不肯将真相告诉我,不过我想提醒你,这个潜在的危机一日不消除,你们就一日不得安心。不是我郭某人自夸,论起颠倒黑白、毁尸灭迹的手段,我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帮你们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我是最好的人选。”
“谢了!”石梦泉依旧不为所动,“我和内亲王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是么?”郭罡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表情,沉默地注视了石梦泉良久,似乎是在等待他改变主意,而石梦泉却一言不发。最终,郭罡只有叹了口气:“既然将军如此坚持,那郭某人也不好说什么。他日东窗事发,我还是会替二位收拾残局的——唉,要知道,解决麻烦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让麻烦发生,以攻为守——对了,将军知道内亲王为什么会到江阳来么?”
石梦泉一愣,不知他为何忽然改变了话题。
“内亲王到江阳来,应该是为了迎接从楚国驶来的船只。”郭罡慢条斯理,“那上面装满了她用假官票从楚国换来的白银与货品。我听说还有重石,乃是上所说,提高铁器硬度的重要矿石。内亲王本来踌躇满志,想要大展拳脚。岂料半途杀出个海盗来,将内亲王辛辛苦苦挣来的财物抢掠一空。更没有想到这海盗竟然阴差阳错,连内亲王也抓了去,酿成恁大风波。”
“你不会是又要献计去夺回这些财物吧?”石梦泉对这个阴险的男人已经厌恶透顶——和他对话,不仅要时时提防上当,还要克制怒气,真比打仗还累。
“那些财物当然要夺回来。”郭罡道,“盗取楚国官票印版,潜入楚国用假官票采购物品,内亲王花了多大的心血?怎能就这样白白葬送在一群无知海盗的手中?”
“那些财物已经不在海龙帮手中了。”石梦泉提醒他,“乌帮主说,他们被蓬莱人围困,九死一生才突围而出。但是海岛已经被蓬莱人占领。难道你要我们发兵去打蓬莱人?”
“没——错——”郭罡一字一字道,“就是要发兵去打蓬莱人——不瞒将军,我昨天听到那海盗交代事情的经过,尤其听到因为这群亡命之徒得罪了蓬莱人,内亲王差点儿丧命,我真恨不得将这姓乌的蠢货五马分尸。不过,我又一想,内亲王的这番奇遇,既造成了今天的麻烦,也提供了解决麻烦的办法——蓬莱国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不是向楚国纳贡称臣的属国吗?蓬莱国的人围困内亲王,就等于楚国人绑架内亲王。这样算起来,刘将军没有造谣,没有欺君,我们对楚国宣战也是名正言顺的。刘将军再不用做些多余的事情来给自己圆谎,也就自然不会来找内亲王的麻烦了。”
啊,可不是如此!石梦泉完全没有想到。
“所以,石将军和罗总兵不应该对内亲王归来的事秘而不宣,而应该立刻公告天下,是楚人指使蓬莱人加害内亲王。此事越早定论,我方就越主动,刘将军那边的变数也就越小。”郭罡道,“才外,刘将军另外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内亲王和他争功劳。其实,咱们也可以给他吃一个定心丸——楚国就让刘将军去打,内亲王大可以借兵给他去打。但保留自己的精锐部队,尤其是这一年来在神女关和蓬莱城操练的水师。内亲王要带着这些兵马去和和蓬莱国开战。她可以说,海龙帮早已归顺了大樾国,所以蓬莱国和海龙帮的恩怨,就是他们和大樾国的恩怨。刘将军或许会觉得内亲王幼稚,但这却是光明正大的理由。如此一来,内亲王可以避免和刘将军挤在这江阳城中发生冲突,另一方面,如果刘将军打开了楚国北方的大门,内亲王则可以率领水师从楚国的东面登陆。我想,那里防势薄弱,我军可以长驱直入。不仅如此,西瑶是个骑墙的家伙,如果看楚国败局已定,他们可以和咱们联合,从天江攻入楚国。到时候,楚国还不覆亡吗?”
果然!石梦泉几乎可以看到玉旈云站在凉城的城楼上,将楚国踩在脚下——她神采飞扬,万里山河任她指点!
没有想到,这个令他、罗满和顾长风万分挠头的难题,郭罡寥寥数语就解开。好像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你忽然找到了其死穴,轻轻一指,就逾险而过。
可是,他猛地掐了自己一把——这话出自郭罡之口,岂能相信?初次相遇时,这个人出卖自己的主公投靠玉旈云,之后,或者巧语迷惑,或者先斩后奏,几乎将玉旈云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算玉旈云后来又一度重新启用他,向他征询关于养老税、楚国和翼王等问题的意见——看看这个人都给了些什么建议?就是他将玉旈云推进翼王的陷阱里!原本不该如此的!
决不能让这个狡诈的家伙再有机会迷惑玉旈云!
于是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写的那几折戏,想内亲王照着演是不是?”
“岂敢!”郭罡道,“我早已说了,郭某人乃一介谋士,出谋划策乃是我的本分,至于最终是否采纳我的建议,那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还要看内亲王如何决断——不,此刻内亲王病情严重,只怕要请石将军决策了。”
“我决策?”石梦泉一把揪住郭罡的领子,“好,我先把你这个逃犯扭送总督衙门!”说着,拽了郭罡就往巷子外走。
到巷子口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罗满手下的士兵:“啊,石将军,原来你在这儿——端木姑娘让卑职告诉您,内亲王醒了。”
“果真?”石梦泉灰暗的心情立刻亮堂了起来。将郭罡朝那士兵一推:“你替我看着他,我去看看内亲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惠民药局里。
扑进后院的小房间,果然看到床上的玉旈云睁开了眼睛。端木槿和顾长风的夫人一边一个侍立着,与她们红润的面色相比,玉旈云显得憔悴万分,简直好像药罐子里冒出来的一蓬白雾,稍稍有一点儿风,就会把她吹散。
“王……王爷……”石梦泉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在门口驻足不前。
玉旈云也仿佛不知自己是否身在梦中,呆呆地看着石梦泉,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右手:“是梦泉么?你过来!”又对端木槿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为什么这么黑?”
“是白天。”端木槿一边掐着玉旈云的脉搏,一边说道,“不过因为你患了金创痉,不能见光,所以我吩咐他们挂了帘子。”
“金创痉?”玉旈云喃喃,忽又笑了一声:“可真是什么倒霉的事都遇上了。可是我竟然还没死——看来我真若非有老天庇佑,那就是个杀不死的妖怪。”
“你有没有老天庇佑,我可不知。”端木槿冷笑,“不过我知道,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而真正杀不死的,只有死人而已。”她说着,丢开玉旈云的手,走出门外。
“端木姑娘……”石梦泉怕端木槿着恼。
“我去催他们拿药来。”端木槿头也不回。
“我也让桂嫂赶紧把粥热上。”顾长风夫人道,“总要先吃些东西,才能喝药。”她将玉旈云的被子拉好,温和地笑了笑,退出房门去。
“她是谁?”玉旈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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