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置于六魂幡一角,额外又捆了一道索,押送者用弯刀割开她臂上血管。暗红血液汩汩流出,渗入地上画下的法阵中,使法阵隐隐散发紫色微芒。
她觉得有些冷。
押送那人垂眸怜悯看她一眼,留下句“自求多福”便转身走了。
惭英试图凝神思索对策,但那法阵在抽走血液的同时,似也惑人神智。
她看到沃野千里化作焦土,农田颗粒无收。看到母亲割下一块腿肉试图塞进自己嘴中,转瞬又化作干瘪尸首。
岁大饥,人相食。她向殷都巍峨的城墙爬去,却感觉被什么扯住。回头看去,一个眼放绿光形似骷髅的人死命攥住她脚踝,嘴中露出森森白牙。
痛楚将惭英短暂唤醒,原来她已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金戈声似钻进颅内搅得她脑仁发痛,她挣扎坐起用牙齿解开刚刚敷衍捆上的那层绳索,却对另一道无计可施。
喊杀声渐渐遥远起来,反而臂上血液流淌的声音格外清晰。她将脸埋进膝盖,迟钝发觉自己的牙关打颤,周身发抖。
……好冷啊。
好恨。
如果是在战场上搏杀而亡,或许还能宽慰自己技不如人死得其所。但却以这种近乎荒唐的方式,死在自己人手中。
该恨谁呢?
恨金灵圣母冷血漠然,恨通天教主不择手段,还是恨闻太师将自己捡回去却先赴黄泉?恨纣王暴虐不理民生,还是恨父母无力喂养,却偏偏将自己生于彼时彼刻,成就一副命丧于此的生辰八字?
抑或……该恨自己吗?
惭英枯坐阵中,直到旷野无声。太久了,久到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然死去,尸身都化作冰雕。
有窸窣脚步声向她行来。
那人停在她面前,俯身用手扶起她的下颏。
那手指也是冰冷的,没能让她感到暖意慰藉,却有浅淡的莲花香气萦绕。明明这个季节不会有莲花开放。
她用尽全力掀开眼帘,眼前人一身红衣,手里提着一杆银枪,枪尖上挑着一簇火苗,照亮他近乎艳丽的面容。
一头漆黑墨发高高束起,眉目锋利如刀。
他生得像……天命宠儿,和惭英是很不同的。
那人用冰冷手指探了探她的脉搏,迟疑半晌,撩开袍子在她身旁盘膝坐下。
“你认得我吗?”他问。
这嗓音仿佛是熟悉的,惭英却想不起谁曾这样同她说话。拖着锈蚀钝重思绪想了很久,她从齿缝断续挤出几个字:
“…西岐…先…先行…官?”
“是我,”他点点头,又很耐心地说:“我叫哪吒。”
臂上红绫顺从滑进他手心,幻化成发带宽窄的绸带。那眉目冰冷的少年就这样把红绸套在指间……翻花绳?
他没有再问什么,似乎只为在阴差到来前,单纯送她一程。
翻飞手指渐渐模糊成一片虚影,惭英阖上双眼,却仿佛仍能看到枪尖上跳动的那团火。
让她感到虚幻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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