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由殿下执掌江山,或可使百姓有喘息转圜余地。只不过……”
他有些迟疑,李瑛好奇道:“不过如何?”
“殿下的身子向来不是十分康健,一月里要召见医官三四回,”柴绍摩挲着茶盏边沿,“东宫臣属都有些隐忧,倘若降年不永,殿下若难以支撑储君之位……”
李瑛略点点头,思考半晌道:“父亲今日来信,希望你我二人前往晋阳。”
柴绍霍然起身,看着她久久不语。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家书”的弦外之音。既然天下已是乱世,那么为何不分一杯羹呢?
“但……陛下为你我赐婚,本就为了名正言顺将你留在京中,是牵制父亲的意思,”柴绍缓缓重又坐下,沉声道,“若你我二人一同离开京畿,势必在半途便会被拦下。”
李瑛已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柴绍一开口并非驳斥父亲的不臣之心,等同于他已愿意入伙了。
“我也想过此事。既然同行太过显眼,那分开走便是。”李瑛从案上将大婚那日他送的短匕拿起,弹开外鞘擦拭刀锋。
又详细道:“你若愿意,便择个时机向东宫领一桩需要出城办的公差,但离开京畿后的路引还需要你自己费心。”
柴绍却神色焦急,“那么你呢?你要如何从京中脱身?”
她不紧不慢为自己斟了盏茶,暖热水汽扑在面上。“我是女子,无论如何行事都更不引人注目,到那时自会有办法的。”
他仍眉头紧皱,沉默半晌后轻握住她的手,将那匕首重归鞘中。
“我们再想想吧,好吗?”
今日已聊的够多了。她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
这似乎是梦,又像是往事记忆的回溯。她双臂划开水波,凉沁沁的河水轻缓滑过周身,彷佛自己是一条游鱼。
她浮出水面,灿烈日光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良久适应了这光亮,她在浅滩上站直身体,抬手看着十指,惊讶发觉自己好像变回了小孩子。
手指张合蜷握,尚无日后弓弦磨出的茧子,显得有些细弱无力。
“阿瑛——快回来——”
她回身望去,河对岸有一个少年正向她喊着什么。
正要细看,水中似乎有什么抓住了她的脚踝,大力拖动之下她仰倒在河水中。口鼻呛了不少水,疼得她一时恍神。
她终于想起了。幼年时一家人还没有搬到京城,仍住在父亲的封国。这里夏日炎热,她便随着二哥去河边凫水。每每湿哒哒拎着便鞋回府,总会被母亲骂一顿,两人一并关禁闭。
那时母亲还在,而阿昭尚未来到这世上。
抓住她脚踝的怪物拖着她在水中潜行。水面上有扑通一声响动,应该是二哥以为她溺水下来救她。
她并不记得自己有时是否真的溺水过,只觉得有些疲累。潜行愈深,四面水中便越发冷寂。渐渐地,连日光都无法穿透重重水幕。
这里像个合衬的墓园。
正要阖上双眼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那少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与周遭格格不入。他并没束冠,发丝以一条红绸带高高扎起。如今在暗流中飘散着,像一滴赤色的墨溶化在水中。
“你……”
他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吐出的只有晶亮的气泡。
“姑娘,姑娘!”
她睁开眼时发觉云罗满面急色守在榻前,那古怪梦境的余韵仍在心中盘桓,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姑娘,出大事了。姑爷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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