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县丞面露迟疑之色,“今岁并无旱灾洪涝,何至于此?”
哪吒便将近年来数次东伐用兵、征民劳役,并州县征收粮食之数一一道来。所言详实,若不遣小吏细细稽查,一时并挑不出错漏,陈大人也无言反驳。
几名参将微露赞许之色,张须陀则并不看他们,提笔伏案写着什么。
待二人问答毕,张须陀拿起案上纸卷道:“传我手令,自明日起开齐郡大小义仓,赈济百姓以解饥馑。”
县丞大惊失色,见一众人都心意坚决,又不得不让步道:
“义仓储粮须得圣上允准方可动用。我速速上函,向圣上禀报此事可好?”
参将满面急色,“圣上如今仍在辽东,往来去函恐要半年不止,如何解得了齐郡之急?”
两边争执不下。张须陀旁观半晌,终于抬手用指节敲了敲桌案,令众人噤声。
“这份手令上只有我一人印鉴。若来日圣上问责,也只我一力承担。生民有倒悬之急,容不得州县上下推诿耽搁。”
参将恭敬接过手令,挟着县丞出营去了。哪吒也正要跟着一同离开,却听得张须陀道:
“斥候营的小子,你且留下。”
待帐中只剩他们两人,张须陀才终于正眼打量他。这位老将年届五十,沙场磋磨使他面皮粗粝,但一双眼如夜星般有神。连年征战并未损伤他的意志,反而使其如淬火兵刃般既刚且韧。
他问:“你是裴相公之子?”
&ot;是。”哪吒垂眼答。
“既如此,为何不在朝中荫官入仕,来我这军营中做什么?这可不是让你们这些公子哥玩闹的地方。”
这话虽然听上去颇严厉,但哪吒明白,这位将军已初步认可了自己。哪吒方才对县丞说的那些话,确是出自本心。但同样的,也是张须陀想借他的嘴说出的话。
若非如此,张须陀仍会将他丢在一旁,连这个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人各有志。我自幼于武艺上有些禀赋,值此沉浮之世,但望以平生所学忠君报国。”
他说谎话的技巧并不高超,并不能像杨戬那样一张嘴把大罗金仙都骗倒。只能敛容塑着一张脸,不流露什么破绽。
张须陀踱步至他近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肩骨,若有所思问:“你善用什么兵器?”
“常用一对重锤。”
“妙妙妙!”他忽然抚掌大笑。
“我帐下有一勇士善用双锏。近日他外出巡视,待他回来,你们二人比试一场,岂不正好?”
又回到案前套上披风,终于下了逐客令:“你不必再去斥候营了,明日来我帐中。”
哪吒拱手称是,退出去后便有将军亲兵为他安排住处。只不过夜已深了,只得等明日再搬,今晚仍要回斥候营再住一夜。
同个帐中的其余四五人皆已熟睡。他枕手仰卧在床上,回想近日经历。恍然想起多年前在军中,自己在每次战前战后向姜师叔汇报军情。
张须陀与姜子牙虽性情截然不同,但都不失为将帅者举重若轻的风度。这异世异地的人间局中,竟莫名让他生出些归属之感。
他的床铺最靠近帐门,漏了些许月光进来。他正打算闭目养神,突然被一个泥偶吸引了注
意。
那泥偶似乎是先前住在这儿的小兵留下的,一直塞在床铺和帐壁的缝隙间,刻的是个步卒张弓搭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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