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韩渝依然很忙,但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师父。考虑到中队的工作不能受影响,再次进行了下分工,请指导员贾永强负责中队的日常工作以及与岸上同行沟通协作。请马金涛负责设在船闸的水上治安检查站和滨启河、裤子港河上的治安。并去了两趟分局,强烈建议局里考虑让马金涛担任副中队长。韩渝自己则负责江上锚地的治安,负责联合渔政、港监执法,同时负责协助港监水上救援。今天中午,支队让马金涛担任副中队长的任命终于下来了。如果在陵海公安局,副中队长就是副股。水上支队不存在股级,做上副中队长只是每个月多拿五块钱,但马金涛依然很高兴。毕竟他曾经是合同制民警,无论陵海公安局还是市局,都没有提拔他们一批转正民警的先例。韩渝陪专程来营船港的赵红星大队长宣布完任命,就骑上小摩托匆匆赶到水上救援中心,停好车直奔浮码头,爬上已经备好车的001。“师父,冷不冷?”“穿这么厚,柠柠还把取暖器拿来了,不冷。”徐三野原本想在白龙港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可明天就是除夕,好多老朋友听说他患上了癌症,都去白龙港探望。这半个月他的身体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不断消瘦,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坐轮椅。他既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样子,也没那个精力陪人家客套,干脆让老章开002送他来营船港,连被褥、换洗衣裳和药都带来了,打算住在001上。魏大姐也来了,可魏大姐晕船,只能搬进韩向柠的宿舍,在岸上就近护理。韩渝跟师娘对视了一眼,追问道:“今天疼的厉害吗?”“刚打了一针,这会儿好多了。”徐三野有些不耐烦,低头看了看垃圾桶的玻璃药瓶,催促道:“今天不是有行动么,赶紧出发。广霞,柠柠,你们上岸吧,有咸鱼和小鱼在,有什么不放心的。”“好吧,我们下船。”魏大姐轻轻拍拍他肩膀,拉着韩向柠挤出指挥舱,走到船舷边想想又回头道:“咸鱼,注射器和药在盒子里。”“我知道。”“那我们下船了。”骨癌太折磨人了,师父现在疼得吃止痛片都不管用,只能注射吗啡,靠吗啡止痛。吗啡是管制药品,一旦被滥用就是毒品。换作别人只能去医院注射,根本开不出那么多支针剂。韩渝走进去检查了下药品,转身拿起对讲机让正在外面待命的杨勇、梁小余和朱宝根解缆,让正在二层驾驶室的王队长启航。徐三野很喜欢呆在001上,觉得主机的轰鸣声都是那么悦耳,如果能站起来,他甚至会去驾驶室掌舵开船。随着汽笛拉响,001缓缓驶离浮码头。徐三野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好奇地问:“咸鱼,今天到底什么行动?”“大前天夜里联合渔政查获了两条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被查处的渔民说他们原来是在入海口捕捞的,结果遇上一条没有船名船号的渔船,船上有十几彪形大汉,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购他们捕上来的鳗鱼苗,要是不卖,那些人就会大打出手。”“水匪!”“他们黑吃黑,他们就是一帮水匪。”韩渝拉开椅子坐到师父身边,补充道:“掌握这个情况之后,我请参加联合执法的渔政、港监人员帮着询问有捕捞许可证的捕捞企业和渔民,有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结果发现不止一条捕鳗船深受其害,甚至有好几个渔民被那帮混蛋给打伤了。”
徐三野突然觉得身上不疼了,下意识问:“你准备怎么打击?”“我只知道他们在东启的丁坝水域至东海的佘山岛附近海域活动,可001是内河拖轮,经不起海上的大风大浪,并且我们是水警不是海警,海上不是我们的辖区。所以只能巡逻到东启的江海村水域,再往东只能靠海警。”“你联系过海警吗?”“人家是边防海警,跟我们滨江的边防还不一样,我一个小小的中队长跑过去人家也不会搭理我。我向周局汇报了,周局打电话向鱼总汇报,请鱼总帮着跟省厅边防总队沟通协调的。”边防海警就是以前的海上公安巡逻队,更早时是海军。前些年说要在陵海的东灶港设一个大队,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了下文。现在距滨江最近的边防海警部队驻扎就在江对面的大仓,有几条近海巡逻艇。徐三野没跟边防海警打过交道,好奇地问:“海警愿不愿跟我们联合打击?”“人家愿意,毕竟我们这一带海域的治安和刑事案件都归他们管。”韩渝帮着倒了一杯水,想想又笑道:“我以前不知道,联系上之后才知道他们跟滨江海关有业务往来。”徐三野笑道:“打击海上走私和反偷渡也是他们的职责,他们跟海关肯定有合作。”韩渝感叹道:“师父,你说说,咱们这一带水域有多少公安执法单位,又是长航公安,又是两岸的地方水上公安,又是公安边防、公安边检和公安边防海警的。”“确实不少,想想是有点乱。”徐三野不想聊那些大事,接过保温杯笑问道:“马金涛的副中队长任命下来了?”“下来了,赵大专门赶过来宣布的。赵大想来看看你,我知道你嫌麻烦,就帮你婉拒了他的好意。”“有什么好看的。”徐三野嘀咕了一句,追问道:“咸鱼,你整天在江上维护治安,又是协助渔政执法,又是协助港监救援的,现在还要陪我,放不放心中队的工作?”韩渝不假思索地说:“有贾指和马金涛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能这么想说明你开窍了。”“师父,我开什么窍?”“不管做中队长还是做所长,哪怕做局长,都要相信自己的同事和部下。要学会放权,不能不放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更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师父,你怎么想起说这些。”“鱼总给我打过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你对当领导有畏难情绪。这不能怪你,说起来应该怪我,这些年只知道让你学开船,没教过你怎么做领导。其实天底下最容易的就是做领导,没你想象中那么难。”居然被鱼总给出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鱼总不给他打电话别人会说鱼总忘恩负义,可电话打通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毕竟他既不需要别人安慰更不需要别人同情。谈工作又不合适,只能聊自己和小鱼……韩渝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徐三野接着道:“王政委为什么不安排别人跟你搭班子,非要让老贾担任指导员,他就是考虑到你们中队辖区的情况比较特殊。江上、两条内河乃至岸上都要兼顾,不管让谁来担任中队长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中队班子成员要有分工。你倒好,上任之后什么都管,把自己忙得团团转,结果还不一定能管好。”“师父,我……”“我知道你是担心别人会说你是去镀金的,想做个真正的中队长。担心别人觉得你太年轻,没能力,想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能胜任。”徐三野顿了顿,循循善诱地
说:“可什么事都管,你管得过来吗?相比什么都管,什么都干,相信自己的同事,放权给自己的同事和部下,反而会显得你更有能力,而这个能力就是常说的领导能力。”韩渝一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徐三野拍拍他胳膊,笑道:“牵头抓总这个词你肯定听说过无数次,只要做好这一点就是一个称职的领导。我是怎么做所长的,你最清楚啊,我什么时候事事都管了?”韩渝不由想起自己在所里时,师父对自己是真信任。他每次出去办事或办案,都会让自己看家,把趸船和001就这么交给自己,而那会儿自己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再后来去东海学开船,他不在所里的时候就让小鱼看家,小鱼不但一样是孩子,并且没什么文化……“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不但要牵头抓总,也要利用在营船港挂任中队长的机会学习引航,争取早点把引航员的证拿到手。”“是。”“别急着是,我没说完呢。”徐三野放下保温杯,指指江面:“鱼总昨天在电话里跟我说,经常有省领导甚至中央的领导来长江检查巡视。尤其到了汛期,首长们都会上船实地了解汛情。”韩渝下意识问:“师父,首长要来我们这儿检查?”“我不是说首长要来检查,我是说首长只要乘船来江上检查工作或者指挥防汛,省厅就要考虑到首长的安全。鱼总跟负责警卫的厅领导提过你,人家对你很感兴趣,打算过完春节安排人来陵海调看你的档案材料。”“调看档案材料做什么。”“相当于政审。”“然后呢?”“以后再有水上的警卫任务,上级就会抽调你去开船。”韩渝猛然反应过来,苦笑道:“师父,我是会开船,可执行这样的任务不只是要会开船,对航道情况也要了解。如果不熟悉航道,不了解水情,我一样开不好。”这孩子,就是转不过那个弯。徐三野禁不住笑道:“要说会开船,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有很多。上级现在需要的是政治可靠、业务过硬的干警。并且上级抽调你参加警卫任务,不一定非要你掌舵。”韩渝不解地问:“那抽调我去做什么。”“检查船只的状况,检查主机、辅机和舵是否良好。根据首长的行程参与制定航行计划,制定遇到突发情况的应急预案。上船之后不一定要掌舵,你只要站在船长、舵手身后就行了。”生怕徒弟还不明白,徐三野意味深长地说:“警卫工作就是要确保首长安全,有个懂行的干警守在驾驶室,上级才会放心。这样的任务不会很多,但只要有,只要参与了,你就能见到平时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首长。”“明白。”“你明白什么。”见徒弟似懂非懂,徐三野感叹道:“越大的首长越平易近人,等你将来参加几次警卫任务就知道了,任务结束之后首长肯定会跟你们亲切握手,甚至会跟你们这些参与执行警卫和航行任务的工作人员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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