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穆便忙送王司吏出去,这是一种改装过的大车,原先是装货的,现在却是客货两用,颠簸是颠簸一些,不过比走路强。
王司吏即将登车,突然回头,见胡穆要作揖行礼。
王司吏抓着他的手,突然道:“努力罢。”
胡穆真挚地道:“珍重!”,!
对于这个二哥,胡穗还是有着几分惧怕的。
此时,胡穗的脸上居然闪过一抹心虚,忙期期艾艾地道:“没做什么事啊。”
胡穆看他不老实交代,便板着脸道:“银子究竟何来的?你别说家里给的,父亲对我们历来严厉,绝不会大老远教人送银子给你,你每月的月俸……”
胡穗便忙道:“我……我……”
他张着口半天,像是使劲地鼓足了勇气,才道:“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胡穆心惊,便道:“什么朋友,他想叫你做什么事?和父亲有关吗?你湖涂……”
看二哥越说越气,胡穗忙道:“他是给了我许多银子,起初的时候,先给了一百两,后来又说我影响大,以后每月给三百两……”
一个月三百两,一年下来,就是三千多两,胡穆只一听,就晓得这背后,一定有蹊跷。
于是胡穆的脸上更肃穆了几分,瞪着他道:“哪里有人平白给你银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你也不懂吗?哎……你湖涂啊!”
胡穗看自家二哥真生气了,只好解释道:“我起初也觉得蹊跷!二哥,你莫怨我,我也不是湖涂虫,起初自然是不敢接的,可后来,对方并没有请我帮他办什么事,我也和他明言,家父从不肯受人请托的,教他死了这条心。”
胡穗顿了顿,又道:“可这人却道:“其实只教我帮一个小忙,夸我话本写得好,现在不只我这话本在饶州这边传唱,连直隶的戏班子都跟着传唱了,只说以后我若是写话本,尤其是那出海的话本,也别杜撰什么金银岛之类的名儿了,就写爪哇。就上一次,和你说的那个话本,在无名岛上得了宝藏和金银,还有许多绝色的女子,都改成在爪哇寻到了宝藏……”
胡穆:“……”
胡穆露出匪夷所思之色,带着几分疑虑道:“就因这个……给你这么多银子?”
胡穗点点头道:“我也不信,可对方真给了,不只给了,他还请我吃饭哩。”
胡穆依旧不放心,继续追问道:“此后可还寻你请托过什么事吗?”
胡穗摇了摇头道:“并不曾有,就算寻我,也只鼓励我好生写话本,还说……到时要介绍一个印刷作坊的东家来,要将我这话本,改为演义,兜售出去。”
说到这里,胡穗压低声音:“他倒是还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说……以后若是有其他人寻来,大可以再去找他!总之,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议。”
胡穆凝神静思了一番,似也觉得再挑剔不出什么来,只觉得自己自打出了吉水的书斋,这天下竟是如此的光怪离奇,以至自己竟是越发的看不明白。
从前只觉得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可实际上,真正来了饶州,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这些人或来自福建,或来自直隶,有的从前跑过船,有的曾在某处大作坊做工,也有人走南闯北做过脚商,这时却才发现,天下之事,与书中绝不相同。
如今才体会到,所谓便知天下事,不过是井底观天罢了。
而真正教胡穆所震撼的,是直隶至饶州站的铁路线终于贯通了。
其实这一条线,从直隶段到饶州不过百里长罢了,而且直抵站点,借助这饶州站,再辐射至整个江西。
可当那轰隆隆的蒸汽火车真正开始沿着铁轨,自直隶方向冒着浓烟,轰隆隆的来的时候,站在沿线的胡穆,见此情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随着那轰鸣而跳跃,他眼睛里看着那巨大的钢铁巨兽,童孔都不由得收缩起来。
而那蒸汽火车,所带来的,更是胡穆无法想象的一车车货物。
他亲眼看到,几乎整整一个库房的货物,被人装卸下来,都是给工地的给养,还有未来铺设铁路的器械。
这足足一满仓的货物,倘若是动用人力,只怕就需数百上千的人马不可,而这……却只通过那蒸汽火车,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这种蒸汽机车所带来的冲击,令胡穆竟是在许多的日子里,都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里,脑海里,似乎一直停留着那种震撼。
初夏的时候,天气便越发的炎热起来。
在这炎炎的夏日里,一车车的蒸汽机车所运载来的,竟是一袋袋的梨瓜。
统统是农庄那儿种植,采下了许多,优先供应饶州站,特地进行慰问。
其实即便送来的梨瓜不少,可实际上,这饶州站上上下下的人多,每个人,也不过能分两三个尝尝鲜罢了。
不过工地上下,却是格外的喜庆。
大家都有薪俸,且能吃饱喝足,倒也不馋几个瓜,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有直隶的那些大人物们依旧还记挂着自己,总是不免教人高兴。
而此时的胡穆,其实已经算是彻底地融入了这个小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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