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医生说:“这病的确是自限性的,三分之一自愈,三分之一变成慢性,三分之一结束生命,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呢?”
这个问题让她陷入了哲思,她会是哪一种呢?如果那一天夜里,没有人拉住她的手。
而后,护士就把她上午的药送来了。
全职太太又凑过来看,说:“哎呀,给你加了一种,曲舍林,这治抑郁的。医生觉得你转相了,你怎么进来的这么巧……”
随清没有在意,纵联那边刚刚call了一个视频会议,她在病服外面套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把电脑拿到楼道里,手指头当梳子理了理头发,还是参加了。
会开到最后,药的副作用上来了。眼球震颤,视线模糊,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挨到结束,关了电脑,摸回病房,闭目躺在床上。
脑子里倒是慢下来了,她又开始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她一定要求出院了。
而后,突然就变了。
那时,隔壁床的全职太太正在说自己上一次抑郁发作的经历,每天早晨天没亮,总要躺在床上默默地对自己说一句,要是死了就好了。但起床之后,又表现得特别贤妻良母,对儿子特别特别好,对老公也特别特别好,总是无缘无故地就想抱抱他们,因为心里知道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随清听到那句话,就像是被按动了脑中的一个开关,又或者是一堵巨大的玻璃墙在她面前轰然碎裂。咔的一声,巨浪滔天涌来,温热而窒息,一切都变了。
她想起曾晨的那些拥抱,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工作,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只是拥抱,紧紧抱着她,埋头在她肩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心跳和呼吸的节奏,他的手箍在她的手臂上。只是一瞬,她终于懂了那些拥抱真正的含义。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想那件事了。
他分明是在说救救我吧,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还有,昨天夜里以及今天上午护士送来的药,大大小小的白色片剂。她忽然那么肯定,她曾经看到他吃过。因为细节清晰到可怕的地步,她甚至可以在记忆中看到那些去掉外包装的药品,被仔细地分好每一天的剂量,放在星期药盒里。
她一定看到他吃过,却没有问那是什么。
那天下午,随清因为换气过度,被推了一针镇静剂,可以麻翻一个壮汉的剂量,她却还是一直醒着,而后又爆发出严重的咽炎症状,窒息,疼痛,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就是一年多前曾晨车祸之后她的样子,一个循环又开始了。
叶医生又来了,给她加了一种药,或者添了剂量,她根本搞不清是哪一种。
她听到手机在床头震动,知道有很多人等着她,却动不了,越是动不了,就越是心急如焚。
第37章orng
等到随清能够拿起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她在上面看到无数工作群里的未读消息,几通未接来电,还有好几条私信。她看着屏幕,目光却聚焦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眼前所有的字都模糊的。
只有其中的一条信息,大约因为足够简单,她看清楚了,也能够理解那里面的意思。那是一句四个字的问句:“你在哪里?”来自邱其振。
信息发出的时间,就是在白天那一场视频会议之后。也许是看到了她领口露出来的病服,也许只是因为会议进行到最后时她反常的状态,他识破了她的伪装。
他可能打过电话给她,也可能没有。她无力再去翻看来电记录,只知道隔了一阵他发来第二条信息,又问了一遍:“随清,你在哪里?”
她蜷身躺在床上,用身体为自己筑起一道蜿蜒的墙,独自一个人在这道破墙里看着那两个问句。直到这个时候,她仍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解释来回复的他的问题。但字一个个打出来,又一个个删掉,再打,再删。就这样重复了十几次,她终于放弃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拆穿,这件事她骗不了老邱,也瞒不下去。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骗他。
她在备忘录里编辑好了整段的回复,以一句“我住院了,在精卫中心”开头,交代了所有工作上的细节,并且预设了三种可能的场景。第一种,她两周就能回去工作。第二种,她需要一个月。第三种,她没直说,但老邱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也能看出来。
她把这一长段文字从备忘录里拷贝出来,贴在对话框中,一次出发,而后看着信息界面上方的状态变为“对方正在输入……”。
她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样的回复,脑中莫名出现钱瑛的样子,那种失望的表情。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才刚做出一点成绩,又不行了。
邱其振的回复就是这个时候来了,仍旧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需要人来看你吗?”
随清不确定这个“人”指的是谁,是老邱本人,还是他手下的甲乙丙丁,只得用一个玩笑带过去:“不用了,有人来看也是一件非常有压力的事情。”
这一次那边的回复倒是具体了一点:“只是看看,你不用跟我讲话。”
“那笑总得笑一下吧。”随清还是婉拒。
闲聊到此为止,老邱问了几个关于项目的问题,而后对她说:“外面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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