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飞起,束翼将“十步”紧压在怀里。漫空冷下,雪花絮絮飞落。
老兵透过泪眼,看原霁。他诡谲的,阴鸷的,因多年痛苦而散发着太多爬自地狱的恶意——
“我都天天晚上梦到这些,你阿父有没有梦到这些?你母亲死了,你阿父怎么还活着?我就说,当年战场,怎么不记得有你母亲,明明金玉瑰也是能上战场的。是不是原淮野提前知道了什么,把金玉瑰从里面摘了出去?
“你说你阿父这些年在长安过得很好……他怎么能过得很好呢?他就没有梦到过什么吗?他就没有杀过自己人么?我不信。
“打仗?还打什么仗?原淮野再也上不了战场了吧?你不说,我都知道他为什么上不了……他也会做噩梦吧,他也会看到战场就害怕吧?漠狄人真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但是,原淮野是被毁掉了!”
老兵疯癫一般,喃喃自语。他起初何其尊崇原淮野,如今他就浑浑噩噩,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诅咒着原淮野。
他哈哈大笑,发着怔:“那天,就像今天这样,是个大雪天。我在将军的背上醒来,看到将军长得可真他妈好看。地上全是血泊,全是倒在血泊里的自己人……我就知道将军完了,凉州完了。哈哈,果然,果然……”
泪水又从老兵眼中掉下。
他怔怔地望着虚空,想到那雪地中一步一步背着他的青年将军。喘气声,血腥味,厮杀气……全都扑面而来!
大家都做错了什么?
老兵惨叫一声,蹲在地上捧着头嚎啕大哭,哭声凄惨干哑。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怎么在死亡的阴影下日日被凌迟。
原霁猛地别过目,他突然抽出手,拳头紧握。孤鸦哀鸣,他一下子扭头,向外走去,不能再听老兵这样的话。
原霁快步走,关幼萱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她还是提着裙裾向原霁追过去。
关幼萱心里堵着棉花一般,竟有些后悔听到这些。她追原霁,手指抓住他的衣袖,声音急切的:“夫君、夫君……少青哥哥,你等等我……小七!”
她大着胆子喊了他一声“小七”,看他背影僵硬,终于缓缓地回了头,望向她。
黑夜中,原霁侧脸如雪,睫毛浓长。关幼萱怔忡地看着他,想到原霁分明这般好看,老兵却还说他不如他阿父……公公得有多好看呀。
然而再风华绝代的人,也只活在别人的故事中。
原霁声音僵着,艰难的:“萱萱,你别跟着我,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心乱得很,我要好好想一想,萱萱……”
关幼萱望着他,她心中酸涩,潮湿。她凝望这个眉眼间尽是意气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
他立得笔直如剑,剑锋破云破冰。他皱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仍是桀骜的,不逊的。那般神情何其动人,让她想拥有。她张口想留他,可她怕自己留不下他。
于是关幼萱眨去睫毛上的水,轻声:“好。”
原霁看着她,呼吸凝滞。
关幼萱仰着脸,伸手拂去额前发上的清雪。
雪拂鬓角,她对他露出婉婉笑容,娴雅又干净:“夫君,没关系,你不开心的话,就走吧。我还不能太好地抚慰夫君,对夫君的心情感同身受,因为我没有陪伴夫君那么久……就让束翼哥跟着夫君,好不好?
“夫君把‘十步’留给我吧。我和‘十步’在这里等夫君和束翼哥回来。”
原霁凝望着她,喉头轻轻滚一下。他心乱如麻,又在麻乱中,融化在她的目光中。乱糟糟的心事是模糊的,他思绪空白,不知如何面对……而关幼萱站在黑暗中衣袂轻扬,芬芳自暖。
原霁松开关幼萱的手,仓促别目,说:“我明天就回来。”
狂风皓雪吹不去噩梦,他掉头便走。束翼现身,张开手臂让“十步”向关幼萱飞去,束翼匆匆地跟关幼萱打个招呼,就跑去上马,追原霁去了。
“十步”在空中盘旋,欢喜地围绕着关幼萱。它不解关幼萱为什么今日不对它笑,而关幼萱仰头看天上的飞雪。
飞雪晶莹洁白,人心的阴晦处,又岂是只言片语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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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让和束远被薛师望的人骗进了陷阱。接下来一日,二人都被喂了药,被蒙着眼一路捆绑。再次见到天明的时候,原让和束远眼前的黑布被扯去,二人发现自己立在漠狄人堆中。
原让抬目,他旁边站着的人,漠然无比,是将他和束远骗过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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